我才不。”李家三姑娘别过眼来,又钻进李氏怀里,“他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能和出阁的姑奶奶同乘,太不像话了。”
李氏有些生气了:“瑶瑶!”
李三姑娘吐了吐舌头。
李氏是长姐,自幼带着他们长大,舍不得多加责骂。
她进退两难地抬起头,抱歉地看向谢无寄。正要好言再劝劝幼妹,却听他在外面说:“三妹妹有理。”
车帘已放下去,他的声音和身影一样,依旧是淡淡的。
“我随行便是。”
李三姑娘和李氏均是愣了一下。
随后,李三姑娘埋下头,更用力地抱紧了长姐的腰。
自李府到布政使府上有五六十里,车里还装着东西,脚程并不能多快。马车一走,便要两三个时辰。
这一路并非都是官道,也有许多坎坷难走的乡间土路。
李氏本想叫他至少也同车夫一起坐在前室,可对于谢无寄而言,好像那更像是施舍。李家的兄弟姊妹,也未必不会再挑剔他。
相比之下,随行竟然也算得上是留给他最后的几分体面了。
知道他再叫也不肯上来了,李氏心下酸楚难言。
也不知自己是帮了他,还是让他更加为难。她只相信这个表弟心性坚忍,远非常人。有读书人风骨,而不像自己那两个弟弟一样光读书却不明理。
将有一日,一定会成大器的。若他能下场考得个功名,成了秀才乃至举人老爷——更甚至到进士。到时,就不必再受这样的苦了。
车声辘辘,李氏听着间杂的脚步声,幽幽叹了口气。
……
于元苏苏而言,不杀谢无寄这个选择,本就只是须臾一念。
她是个很记仇的人,让她为了一点点想用人的想法,而忽略了生死大仇,是绝不可能的。
谢无寄的确是很会用人。
他出身山野,可身边却收揽了许多能人异士。且他任人唯才,不拘年岁、身份、男女,只肖有用。
他身边有两位老师,一位学幕出身,精通钱谷、农桑、水利之学,财政之校,不错毫厘;且文章词藻简美,句句切中肯綮;一手好书法后来教得谢无寄得获大儒欢心,得以荐书回京。
一位隐于市的高人,画技超尘绝俗,善察世情、耳闻八方,知交遍野,无所不知。曾有一幅画作,被广誉为大宁的清明上河图。
只可惜后来一位被身边侍仆背叛,蒙冤惨死。一位在皇位争斗中失去爱女,急流勇退,隐没山林。
她常在谢无寄身边看见的便只有黄玲和黄杨。
谢无寄登基后,还真是给不少人翻了案。
只是,也杀了更多的人。
不然,他那精心护养的飞霜剑上,不会永远漂浮着无论如何也清洗不去的浓重血腥气。兵器的杀意,都是用人的鲜血喂养出来的。
他会用人,也会办事。比起元苏苏脑海中想到的日后种种俊杰,都更容易接近、也胆子更大。
可他未必能为她所用。
谢无寄如病兽伤禽,眼看着是能施舍些怜悯,便让他的命运天翻地覆。可等他病愈伤消,睁开双眼,被咬断脖子的便不知道是谁了。
元苏苏烦得很,只恨世上不时兴女子做幕主,不然她少不得去掳几个日后在幕业上大有作为的幕宾来。
现在便是掳来了,那群庸俗之辈想必也不会真心臣服。
如今她身边只有侍女护卫,连个出谋划策的军师也没有,当真是头疼。
今日正好来了江淮十日,是去布政使家赏花做客的日子。
布政使是二品大员,一省之主政官。既是来这边温养善名,她也到底给些面子,带上了礼品拜访。
下车时,元苏苏还笑意微微的,很是端庄大方,和人见礼,也没甩着个脸色。
春野十分感动。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过小姐这么温和友善的样子了,真好。
元家小姐来,布政使夫人携眷出迎,均是守在二门内等候,那架势比迎公主也不遑多让。
围着一圈人惊叹了一番,热热闹闹地吹捧着簇拥她进去。
与此同时,布政使府的侧门,几辆平凡无奇的马车停下。
候在门外的丫头上来撩开帘子,李家的几个姊妹挨个下得车来。
丫头接过李氏手上的东西,道:“大奶奶怎么这样晚才来,贵客都已到了,即刻就要开宴。”
李氏便和气笑道:“你是知道,山下县有些远,我这车上又拉了书,马且跑不动。”
丫头点头,引着几个小姐公子说:“随我这边走,晚了怕元小姐久候。”
几个人紧张兴奋地往前走时,丫鬟瞟见了跟在车后的一个少年,愣了愣。
他竟是走路来的,一身裁制平平的布衣,脚上一双鞋沾满了泥点,身量却高,长得也好,只静静低头站在那里,也不跟他们走。
她窥其模样,应当也不是下人,犹豫半刻,也道:“那位公子,快些走吧,晚了便来不及了。”
须臾,谢无寄匆匆抬眼,顷刻将听到这个名字时那一瞬古怪而剧痛的撕扯感抹平。而后察觉,自己竟已痛得冷汗浸背。
他并不知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