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姑姑来时手里捧着两只匣子。进门先郑重的向崔茂怀行了大礼,方将两只匣子送到崔茂怀面前,言道:“娘娘曾交代过,要奴婢将这些东西交于二公子您。”
辛姑姑进来时并未关门,厅中门窗大开,崔茂怀坐在堂中主位一眼就能将小院看全。包括在院中盘桓的小内侍和院门处的两名威武军。
崔茂怀确实得了“为母治丧”的手谕,可他能参与到什么程度、接触什么人、问什么话一概没底。所以即便难得出来接触到外人,悲痛之余心里有一大堆疑问急待解答,也只能强忍着不敢随便开口。
半日试探下来,跟着他的小内侍并两名威武军好似真的只是跟着,带着耳朵和眼睛,却没有干涉他。
到此时,辛姑姑来了,带着长公主的遗物和遗嘱。
辛姑姑没有细说长公主这段时间的事,只言道他失踪后,周世子曾来见过长公主。
崔茂怀自然知晓周辞渊来见长公主的原因。
当日事发突然,谁也不曾想到后续会有这么大的牵扯。周辞渊首要反应必然是尽快找到他并掩盖他被抓的事实,毕竟和后沛、西南有关,但凡露出一点儿都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但要他“病重”,对外人可以演戏,家人却无法轻易隐瞒。唯有和长公主通气,一家子配合侍疾、探病,才能把戏做全……
“那段日子,娘娘日夜都在念经祝祷……您能平安回来,娘娘是真心高兴!”
辛姑姑言辞略隐晦,可话里提及自周辞渊离去后长公主就开始减食茹素,每天在佛前的时间越来越长,崔茂怀猜测周辞渊见长公主“通气”的恐怕不仅仅是他的问题。
果然,跟着辛姑姑就说起自抄家夺爵娘娘就越发缄默少食。直至出事那天,据说长公主同往日一般念过一卷卷佛经早早就睡下了,不想半夜忽听得陈嬷嬷和连内侍悲恸大呼“娘娘——”,看守的闻声冲进去,长公主已吞金而亡……
“奴婢无用。抄家当日同小姐一起被关没能伺候在娘娘身侧……这些都是后来打问的。陈嬷嬷、连内侍当晚就随娘娘去了。王妈妈给我传了娘娘的话,翌日,也去了……”
崔茂怀怔然。
寂室中崔茂怀望着辛姑姑,他明白辛姑姑告知他的这些话的用意和未尽之语。
长公主临死前身边有近侍在侧,所以不存在被害的可能,辛姑姑在强调长公主“自尽”的事实。这话辛姑姑白天就说过。
崔茂怀扫过院中人,垂眸不语。
他清楚内情,自然知道长公主是自杀。可看辛姑姑的反应,她很担心他们不知轻重去追究长公主自杀的原因,害怕他们露出怨怪不满惹来陛下震怒不快,辛姑姑在极力保全他们和狱中的崔茂睿。
她该是猜到夺爵抄家的背后另有隐情,明白长公主不得不自杀必是牵扯到了不得的大事。但同时,辛姑姑好像真不知道长公主手里藏有‘密旨’!
按理说以辛姑姑在长公主身边“第一人”的身份,这种秘事她不该不知道,但抄家围禁当日她和茂澜被关一处。留在长公主身边的反倒是些在府里鲜少听闻的人。崔茂怀非但对陈嬷嬷、连内侍没什么印象,便是那位王妈妈,仔细回忆也只在去岁过年“斗土匪”时见过一回,其余时间一样存在感稀薄。
为什么?
另一桩事也让崔茂怀挂念在意,他病了这些日子,今日状况稍好就得到了长公主逝去的噩耗,惊痛之余只觉得时间好巧,如今再听辛姑姑说起当日情况……
睡前长公主分明与往日一般无二,半夜却突然吞金而亡!
偏那一夜,正是他被带进宫受陛下亲审的时候……
当真是巧合?亦或者,他被提审是长公主选择自尽的导火索?!
崔茂怀觉得自己的头又钝痛起来,一时间几乎要坐不稳。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那股喷涌的不适感,慢慢打开面前的两只木匣。
木匣一大一小,里面放的皆是素锦纸笺。
大的里面东西较多,层层叠叠。小的木匣内只有三封纸卷信,分别写着吾儿崔茂睿,吾儿崔茂怀,和茂琛茂澜的名字,一目了然。
且三封信都没有封缄,像是知晓蜡封、漆封都没用,以至于连束纸的绳结也干脆省了。
崔茂怀心中也明白这些东西现在能摆到他面前必定经过详尽检查。他从中拿出写有他名字的纸卷,展信就见一纸字迹端秀清畅,绝非临了匆忙可写就的……
崔茂怀其实没怎么见过长公主的字。毕竟长公主尊位摆在那,于崔茂怀更是嫡母长辈的存在,不说平日请安问候,便是逢年过节往来各府,也自有专门写帖子礼单的侍婢在,无论如何都劳动不了长公主。
唯二能让长公主蘸墨动笔的也就是她兴致来了聊以自娱,和每年为故人抄经祈福了。
崔茂怀还记得长公主房中挂着一副《春耀牡丹》图,乃是长公主当年还在宫中时亲自画的。题跋上的字和崔茂怀现在信上的字有七八分像,那幅画最后头依次盖有三方印。
“兴阳”自是长公主的,据说自加封此号,长公主就一直用它。下面一方“沐德厚载”,是先帝后期惯用的私玺之一。
另有一枚椭圆形状的印,崔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