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轱辘转起来,前一段路后,她掀帘一瞧,只瞧见国公府的马车向另一个方向驶去。按捺着跳下马车拉着对方痛骂一场的冲/动,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
一路怒火中烧,到了顺天府。
李太原立马放下手中的事,低声禀报关于柳云生案子的相关事宜。按制来说,像柳云生那样的枉死异乡的人,尸体只能暂时停在义庄。然后由顺天府往下边衙门层层传递文书告之家中亲人,前来收尸。
“侯爷,柳举人的死因下官未曾公开。下官以为真正死因还是不外传的好,就让世人以为柳举人遭到好友算计后,痛心疾首而自尽,不知您意下如何?”
晏玉楼正有此意,闻言夸奖他一番。
随后两人一起去了义庄,义庄的气味自是不好闻,尸体的怪味加上其它防腐之物的味道,处处都是死气。幸好现在天气尚凉,尸体没怎么变质。
柳云生的尸体停在中间,白布盖着。
她欲上前揭开,李太原一只手捂嘴,一只手制止她,“侯爷,您还是别看的好。死相不好看,怕惊了您。”
“无妨。”
白布之下,曾经的清俊面容已是表紫,凸出的眼吊出的舌,确实看起来很恐怖。活生生的一个人,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离去,怎么不叫人悲愤。
湖阳说的话,可信吗?
若如湖阳所说,柳云生的死就另有隐情,到底是谁做的呢?张向功已被关押,也没有听说柳云生和别人还有龃龉。
“李大人,柳云生的身后事,就交由侯府来办吧。”修长如玉的手指重新盖上尸布。
李太原略略愣神,“侯爷打算怎么办?”
晏玉楼神情肃穆,看着一具具白布掩盖的尸体。这些大多都是无主之尸,或是枉死的流民乞丐,或是无人认领的异乡人。
“我会让人送他的灵柩回浒洲,也会派人抚恤柳氏夫妇。”
“侯爷仁慈,下官佩服。”
这句话不是恭维,李太原是打心眼底对晏玉楼生出敬意。据他所知,柳云生父母年事已高,待知晓儿子死讯已是悲痛难当,保不齐双双病倒,几乎不能长途跋涉上京扶灵。
若至亲不能上京,唯有委托族人来办。可是柳家为供柳云生进京赶考,已经家徒四壁无以为继,如何还出得起这笔银子。
他身为一方父母官,见多看多,心早就冷硬了。侯爷天生贵胄,应是不知人间疾苦不晓黎庶艰难高高在上之人,万不想竟是如此体察民情。
晏玉楼自问自己不算什么好人,但基本的良知还是有的。柳云生客死异乡,柳氏夫妇若无能为力上京,他将一直搁在这里无法入为这发,待时限一到由着义庄自行处置。
魂归故里,是她对死者唯一能做的事。
“柳举人,你的冤屈本官一定会追查到底,他日如有结果,定会祭告于你。你在泉下安心以待,来世投个富贵人家。”
义庄外,有乌鸦的叫声,声声瘆人。
李太原浑身起疙瘩,“都几月了,还有乌鸦?此地阴气重,侯爷您不能久呆。想必柳举人泉下有知,定会感激您的。”
晏玉楼不语,再看一眼盖着白布的尸体,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人人都以为地狱暗无天日恶鬼横行,却不知魔鬼披着人皮,游荡在人间。”
李太原身体抖了一下,更觉瘆得慌。
“侯爷…”
“走吧。”
李太原重重松口气,义庄这样的鬼地方阴气太重,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侯爷真是生了一颗菩萨心肠,不光有仁心还很关心下属,令人景仰。
“侯爷,您日后再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下官,下官必定鞠躬尽瘁鞍前马后。”
这句话像是归顺,也像是承诺。
晏玉楼点头,算是同意。
回到侯府,她先是沐浴更衣,然后再去找杜氏。
杜氏看到她,连忙招手,“楼儿,快过来。”
看到桌上一摞子的女子画像,她眼神微闪。一屁股坐到杜氏旁边,瞅着那堆画像,眉心跳了一下,拿起一张。
“哟,这姑娘谁啊?大盘脸色棍子眉,一副不善的样子,怕是得罪画师了吧?”
杜氏幽幽叹一口气。
晏玉楼不赞同地看着好,“母亲,我听到您叹气了。您难道不知道叹气催人老吗?看看你这张貌美如花的脸,走出去谁能看出来您都是做外祖母的人。”
“你这张嘴,总没个正形,老是打趣你娘。”杜氏嗔一眼,脸色稍霁把画像一推。“楼儿,你别怪娘多事。娘心里实在是不踏实,怕那些流言中伤你。想着若是你有意相看姑娘,那些人总不好再说什么。”
晏玉楼明白她的意思,可是这事只能拖一时。她就算是相一百年,也不可能相中姑娘,更不可能娶妻。
“娘,此计只可应急。”
“娘何尝不知道,也是没法子的法子,拖一时算一时。你看看这些官媒可真是尽职得很,个个都是人精。我随口一说立马就送来如此多的画像,听说都是各府主母亲自交给她们的。也难怪这些人,咱们侯府门第高,楼儿你又人才出众,谁不想揽下你这乘龙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