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慢慢向前走着,明雪霁湿着眼睛。
以为他不知道,却原来他还是猜到了。猜到她在怕,觉得自己配不上。哽咽着:“王爷。”
“什么王爷,眼下我无官无爵,说不定还要治罪,”元贞抱她在膝上,揉着她的头发,“连计延宗都不如。”
嘴被捂住了,她急急分辩着:“别这么说。”
元贞低头看她,她眼睛里带着水汽,睫毛上颤颤的,也沾着水,她微微仰脸看他,认真到稚气的神情:“你比计延宗好千倍万倍,你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好千倍万倍。”
“是么?”心里涌起一股缠绵的柔情,元贞双唇微合,轻轻啄着她的手心,“比你表哥也好千倍万倍?”
明雪霁有片刻迟疑,掌缘一疼,他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没良心的东西。”
就知道她会迟疑,该死的邵七。
笃笃,窗户敲了两下,邵七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妹妹,王爷。”
明雪霁想开窗,又被他制住,他紧紧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自己隔着窗子问:“怎么?”
“我得接我妹妹走。”邵七不紧不慢。
“她哪儿也不去,”元贞向明雪霁手上又咬一口,“她跟着我。”
不怎么疼,因为他会用舌尖轻轻舔一下,安慰似的,明雪霁红着脸,颤着声:“你好好跟他说。”
“谁要跟他说。”元贞搂紧了,胳膊拐过来,捏捏腰间的软肉,“你只管跟我走,不用听他放屁。”
“王爷自己还在风口浪尖上,是想要她跟着你担惊受怕么?”隔着窗户,邵七平静的声音传进来,“今天这场还不够?”
明雪霁心里一紧,看见元贞突然收紧的下颌,他猛一下推开了窗:“你说什么?”
“王爷此时四面楚歌,下一步要如何还未可知,王爷见惯了风浪不怕,但我妹妹不是,她以后还得活下去,就这样不明不白跟着你,到时候唾沫星子淹死人,世人对女人从来都更苛刻。”邵七看着他,“还要我继续说吗?”
明雪霁看见元贞绷紧的脸,许久,他冷哼一声,放她下来。他没说话,只是揉揉她的头发,把她的发髻弄得凌乱,然后推开车门。
邵七知道,这是同意了,连忙下马来到车前,正要伸手来扶明雪霁,元贞一把推开他,自己跳下来,牵过随从手里的马匹:“送她去花神庙。”
他翻身上马,猛地加上一鞭,马儿扬起四蹄飞奔出去,带起大道上腾腾的土灰,明雪霁从车中探身出来,想叫他,又不知道叫住了该说些什么,怔怔地望着,他奔出去一阵,猛地又勒住马,回头。
马儿一声长嘶,高扬着前蹄,他在暮色中望住她,千言万语此时只是说不出口,明雪霁心头酸涩着,下一息,他转回头重重加上一鞭,马儿飞也似地走了。
越走越远,消失在大道尽头,看不见了。他去了哪里?明雪霁怔忡着,此时分明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分明四下里围满了人,然而他这一走,又好像世界突然冷寂下来,孤零零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走吧。”邵七替她掩上门,“先去安置了,再说别的。”
邵七的下处在城西花神庙,以前是庙宇,如今已经成了赶庙会放社火的所在,挨着矮山溪流,连绵一带都是客舍,车马在一处洁净的小院前停住,邵七扶着明雪霁下车,穿过几层吴豫,正中一座精巧的小院是为她准备的住处,内里仆妇丫鬟齐全,明雪霁刚进门,早看见红珠笑着迎了出来:“大姑娘回来了!”
她领着她进门,絮絮说着茶叶铺子这两天的生意进项,明雪霁惆怅的心绪一点点安稳下来,暮色四合,后院里升起炊烟,飘来饭菜香气,邵七推门进来:“妹妹,吃饭了。”
小桌对坐,红珠打横相陪,桌上摆着许多鱼虾菜色,又有一些明雪霁不曾见过的海味,邵七一样样介绍着,给她夹在碟子里:“都是海州风味,妹妹尝尝合不合口味。”
碟子堆满了,饭碗上也堆得冒尖,明雪霁努力吃着。已经很久了,没有人在吃饭时给她夹菜,从前在明家,她和丫鬟一出吃饭,后面到计家,是她服侍一家人吃饭,像这样亲亲热热,总有人惦记着她爱吃什么没吃过什么的情形,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有家,有亲人,真好。眼睛涩着,明雪霁夹了菜往邵七碟子里:“哥哥也吃。”
“好。”邵七含笑咬了一口,“这个是带籽乌,这边存不住,所以拿的干货,等妹妹将来去海州,给你做新鲜的,滋味又不一样。”
“海州是什么样?海,很大吗?”明雪霁问着,反应过来,脸上又是一红,“我问的问题都很可笑吧?”
杨龄给她的笔记上有写过海,道是烟波浩渺,无边无际,海必定是很大的,她问的都是什么可笑的问题呀。
“没有。”邵七笑着,夹过来一条刺参,“海很大,虽然我生在海边长在海边,但每次看见还是会觉得心旷神怡,万虑皆空。”
那是母亲出生长大的地方啊。明雪霁悠然神往:“外公和舅舅,是什么样子呀?”
“祖父今年六十七了,身子还很硬朗,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如今岛上的大事还是祖父决断,日常的事情是父亲决断,他们已经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