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延宗走出正堂,眺望着明雪霁可能出现的方向。
丈夫迎接妻子于理不合,这种举动在过去他是绝不会做的,但今天不一样,他还记得上次回来时明家对她的践踏,方才明睿的态度也很不善,他出来迎一迎她,也算是给她撑腰。
这样体贴的心思,待会儿悄悄告诉她,她今晚肯定不会再锁了门不放他进去。
计延宗带了点笑意,遥遥看见明雪霁时,心底突地一跳。
跟临别时不一样了,妆容那么柔美,发髻也是,鬓边簪着一朵烟笼也似的白莲,可她的人,竟比莲花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种惊艳的感觉他近来时时会有,从前总觉得她们姐妹两个中明素心的容貌风度更加出众,如今才发现,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这种天生丽质的美,比明素心那种后天学出来的风姿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紧走几步迎上去:“簌簌,你来了。”
“来了。”明雪霁稍稍一让,与他保持距离,“杨局正教我梳妆,后面听说二妹今天回门,就派了轿子送我也回来。”
都是谎话,她现在对着他说谎,真是熟练极了。
计延宗点点头,目光落在她颜色黯淡的旧衣服上。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梳妆,却只能穿这样破旧的衣服。明家那么有钱,明素心的衣服十几个箱笼都装不完,凭什么这样苛待她?
伸手来拉她:“我带你一道进去。”
明雪霁闪身躲过:“这样不合适。”
是不合适,今天毕竟是明素心的正日子,但他就是要挽着她进去,给明家这些人一个警告。计延宗再来拉,又被她躲开,只得叹口气:“你呀,就是太贤惠了,什么时候能多替自己想想就好了。”
明雪霁看他一眼。那个良善贤惠,从不知道替自己考虑的人早已经被他们逼死了,如今的她,只想把自己该得的东西讨回来。低声唤他:“相公。”
计延宗连忙凑近:“怎么了?”
“我有点怕。”明雪霁慢慢往前走着,“我爹总打我,二妹的娘也不待见我,待会儿我想问问我娘的事,就怕惹他们不高兴,又打我。”
她想问问茶叶铺的事情。那是母亲亲手打理的地方,留下她那么多珍贵的回忆,现在竟然变成了那个样子。元贞说那铺子应该是母亲经营的,她很了解明睿,那么爱财又虐待母亲的人,绝不会拱手把铺子让给母亲经营,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蹊跷。
这些年里一提起母亲,明睿总是发脾气打骂,不知道是因为厌憎还是有别的内情。她想了一路,有孝字在头上压着,她不能让青霜像教训掌柜那样直接对明睿动手,那就只能利用计延宗来对付他们。
计延宗看见瘦得伶仃的下巴,觉得怜惜,又觉得熨帖。她那么可怜,在这世上只有他可以依靠,他又怎么能不帮她?放柔了声音:“别怕,你想问什么只管问,有我在,绝不能让他们欺负了你。”
明雪霁看着他,点了点头:“谢谢相公。”
“谢什么,你我夫妻,世上至亲的人,我自然要向着你。”计延宗带着笑,伸手想摸她的头发。
明雪霁躲开了,笑了一下。现在她有点理解元贞为什么总是带着那种嘲讽的笑了,这世上许多事情实在太可笑。从前她掏心掏肺对他,他从不放在眼里,如今她对他说谎,骗他算计他,他反而觉得她是世上至亲的人,开始护着她了。有的人,可真是贱骨头啊。
跟在他身后走进堂中,明睿沉着脸:“你妹妹回门,你来干什么?”
明雪霁没回答,看了眼计延宗。
计延宗立刻替她出头:“我让她来的,她跟我成亲时诸事仓促,也从不曾回过门,岳丈应该还记得吧?”
一句话点出了三年前那桩事,明睿觉得心虚,连忙陪着笑脸:“既然是姑爷定的,那就没事,没事了。”
因为明雪霁在,生药铺的事情没法再说,明睿随口说了几句闲话,忽地听见明雪霁问道:“那间茶叶铺子,从前是不是我娘的?”
明睿吃了一惊,脱口说道:“关你什么事?”
“我娘的事情,我问一问,也是应该的吧。”明雪霁道。
“放屁!”明睿开始发怒,“一个嫁出去的赔钱货,老子的事几时轮得着你问?”
明雪霁看见他吊起的眉梢,几根长眉毛耷拉下来,看起来异常凶悍,他每次打她的时候总是这样,他马上就要动手了,这让她习惯性地害怕,又掐着手心死死撑住。不能怕的,以后要面对的事情只会比今天更难,她必须学会自己对付。
定定神,一口气把想问的事情都说出来,不给自己退缩的机会:“我要看我娘从前管茶叶铺子的账,还有茶叶铺的契书。”
明睿绝不可能放手让母亲管茶叶铺子,也许那铺子,本来就是母亲的。
“我娘是明媒正娶嫁过来的,她有那么多衣服首饰,肯定也有陪嫁,我要看嫁妆单子。”
母亲死后,赵氏把最贵重的东西都搜刮走了,但光是母亲剩下的衣服首饰还支撑了计家三年的吃穿,可以想象母亲最开始的时候,肯定有很多财产。
门外,匆匆赶来的明孟元脚步一顿,连忙躲去边上仔细听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