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呼吸功夫,手脚已经冻木了。
她把轻薄如无物、换言之没什么卵用外罩衫用力拉了拉,裹紧了身体,呵着手跑回了台阶高处,砰砰砰用力地敲门。
吱呀一声,紧闭正阳宫门又拉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探出来,还是刚才那张笑眯眯圆脸。
“池世子又有何事呀?”中年白胖高内侍好脾气地说,“我家太子爷吩咐了,他今晚不见外客。无论是谁来找,都说他睡下啦。”
短短几句话功夫,池萦之被冻得已经开始控制不住打颤了。
她商量说,“太子爷说他睡下了……那就睡下了吧。我不见他。我只想拿件御寒衣裳,披风啊罩衣啊随便什么都行。披上了我好出宫去。”
“笑话。”门缝边钻出来另一张下巴削尖年轻内侍脸,语气极冲地道,“东宫衣物,是外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讨得到吗?”
池萦之还没说话,先前说话高内侍已经抬手一推,把插话年轻内侍搡到了旁边,转头笑道,“池世子稍等片刻。老奴去传话。”
又吩咐年轻内侍,“给池世子拿一件大氅过来先披着。”
厚重大氅披在身上,夜里寒风威力顿时散去了不少。
池萦之心里喃喃念了句,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她被感动了,在身上摸索了几下,想摸个佩饰赏给好心高内侍,摸来摸去,却只有个金脚铃。
刚才换衣服时候,她身上揣一堆零碎都丢在宣王府里,又被徐长史带回城东老宅子去了。
只有装了风信子金铃铛脚镯子素色暗花锦囊还在。此物轻浮,交给徐长史多半会被唠叨一顿,便随身带了出来,此刻就揣在怀里。
纯金质地脚铃铛镯子,少说也有五两重,用来赏赐倒是极好。
她把暗花锦囊隔着门缝递了过去,客气地道了谢,拢着大氅在正阳宫旁边等着消息。
那年轻内侍关了门,低声嘀咕着,“干爹,为什么……”才起了个话头就挨了一巴掌。
“憨货。”高内侍骂了干儿子一句,“就知道跟人瞎嚼舌头,议论了整晚上太子爷宫宴那句‘美貌可爱’,正主儿到了面前,你倒认不出来了!”
“什么?是他他他?”那年轻内侍惊讶极了,“人都自己站在宫门外了,太子爷怎么却不见呢?”
“太子爷心里想什么,你小子少瞎揣度。”
随侍太子二十年高内侍提点干儿子,“总之,两边都别轻易得罪。今晚看到,听到,咱们原话转告就好。”
…………
正阳宫内守心斋里烧起了地龙,温暖如春。
紫檀木大书桌上,放着高内侍刚呈上素色暗花锦囊。
太子司云靖只披了件单衣,坐在紫檀木大书桌后高椅里,手里捏着一只纯金打制风信子脚铃铛。轻轻一晃,极度安静室内便回荡起一片细碎响声。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轻佻春杉,大半夜跑到东宫门外叫门。你们传话了一句不见,他却也不再吵着要进来,只同孤借一件御寒衣裳?”
将金镯子脚铃原物献给太子爷高内侍恭谨回禀,“正是如此。”
清脆铃铛响声停下了。司云靖视线扫过紧闭窗,吩咐,“把窗打开。”
高内侍急忙过去把木窗推开了一半。
冷冽夜风立刻扑进了屋子,驱散了满室温度,风里带着些雨前细微潮湿微凉之意,桌案上摊开书册哗啦啦翻过了十几页。
“外头风这么大,要下雪了吧。”司云靖喃喃地自语着。
高内侍小心地接了一句,“只怕是。今年京城还没下过雪呢,夜风带着雨雪湿气,外头冷得很。”
司云靖轻飘飘地道,“这么大风,怎么没冻死他呢。”
高内侍:“……”
司云靖把金脚铃丢在了大书桌上,却又嫌碍眼,拉出桌子下方暗格,捞出一个装杂物方形四角雕莲花沉香木盒子,随手把金铃铛脚镯子扔进去了。
视野里恢复了清净,他漫不经心地拿起晚上读了一半书本,翻过了几页,“你刚才说,阿筳派车送他进宫,然后扔下他跑了?”
“是。”高内侍回禀道,“老奴来回话时候,池世子只剩一个人啦。哎哟那个小身板,只漂漂亮亮穿了件夏天单袍子,被风吹地抖成筛子了……”
司云靖放下了书本,吩咐说,“别让他单独一个人在皇城里行走。找几个今晚当值禁卫,缀在后面跟着。”
高内侍急忙应下了,又追问了句,“太子爷意思,派人跟着池世子……跟到什么地方?宫门外?家门口?”
“一路跟着。”司云靖重新拿起桌上那卷书翻过了下页,冷笑一声,“在哪儿冻死了,原地给他收尸。”
高内侍:“……”
高内侍:“那……那御寒冬衣,还要不要给了?”
司云靖视线从书页上挪开,凉飕飕地盯了他一眼。
高内侍估摸着这位意思,应声道,“老奴明白了!不给。”弓着身子往外退。
“站住。”司云靖伸手揉了揉眉心,把人叫住了,吩咐道,“孤记得前几日新得了件银狐裘,还没上过身。给他。”
高内侍从守心斋退出来,直起身子便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