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缚咒。佛与魔,在他身上模糊了疆界。
水雾之中,忽地暴起两道熠耀金光,细看去金光上盘曲的文字正是相别辞所诵的经文。一双银戒于半空飞舞盘旋,牵引着那字行来来回回,串成金光璀璨的一片。
如同天女手上飞梭,翩然来去缝补银河。
经文化就的金光是两条绫带,缠住那片雨雾,如巨蛇一般绞动、勒紧,势要绞碎藏身雨雾的人。
明月悬冷眼看着那个密密麻麻誊满佛经的金光罩子一点点瘪下去,心想这小反派果然脑筋不错。以佛光写经咒,这一式他曾在许多秃驴手上见过,但没有一个人能将佛光、经文与杀人的阵法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或许是因为,天下少有人能如他一般,明明深谙佛理,到头来一样心肠狠戾。
“阿悬哥哥,他们怎么突然打起来了?!我们不去帮忙吗?”
袖心罗在他身边叫了起来。
“你让我去帮忙?帮哪一个?”明月悬往他额头上敲了一记,“至于你那三脚猫工夫,帮得了他们中谁?”
袖心罗委屈地捂住额头:“也是,毕竟是你喜欢的人和喜欢你的人,出手打谁都说不过去。可是真的放着不管吗?”
“……”为什么这描述令他感到一丝恶寒?明月悬迅速挥去心中浮现的那些联想,镇定道:“管什么管,他们又不是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只是互相都看对方不爽罢了。”
金光,水雾,佛经,风雨,纠缠不清。
然后一切都终止于一声弦音。
如同昆山玉碎,一刹石破天惊;凤鸣高岗,一啼万籁皆休。
无人不有一霎心醉。
随着这一声惊弦,银戒上引动的经文佛光砰然爆裂,碎成千千万万金屑!
越招尘长发飞扬,身形在漫天光屑中一寸寸显露而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依旧是不动如山的模样。
只抬起了那仿如白玉雕就的手,作一个抚琴引弦的姿态。
风被他挽起,在他的手中束成一道流丽的弦。一引弦,就牵动了满天狂风。
“你弟弟为炼化悲风峪的尸气助己修行,害了许多无辜亡魂,几乎堕入魔道,目前已被外门戒律院羁押。他口口声声是他‘姐姐’教他的功法,‘姐姐’修行不慎害了他。我来找你求证,你给我的回应就是对我动手?”
越招尘淡淡道,他十指一张,一架焦尾桐琴凭空化形。
“不过比起你的粗鲁无礼,我更诧异于你的狂妄……是什么给了你敢与我为敌的自信?”
十指齐飞,弦动琴鸣。
当他勾动风弦开始弹琴,天地间就只听得见他的琴音。
“一曲枯荣越招尘,好久不见。”明月悬仰头望着那个抚琴的身影,轻声自语。
在他还不认识越招尘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名号了。传闻中此人修行的功法独特无比,有操纵时令之效。
一曲之间转瞬枯荣,花开花又谢,红颜成白骨。
当年争夺首座之位的那一战,最后仍站着的只有他们两人。他还记得越招尘的指尖擦过琴弦,围攻他的那些修士忽然发生霜,颊生皱,老态龙钟。
修仙之人青春永驻,碰上他的琴声却无可抵挡地老去。
那些人吓得惊慌失措,连声告饶,战意半点不剩。明月悬却看得有趣,走上前去说:“喂,待会儿我和你打的时候,你能不能让我摆个镜子?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看见自己变老的机会了。”
越招尘大约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神经病要求,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用明月悬那时还不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好。你要是变老了,一定很可惜……可是能看见你白头的样子,那也不错。”
那时明月悬只想着,这闷葫芦难得说这么多话。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那天越招尘弹琴的时候心里存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琴音秘境中,止我一人曾有幸,与你相处到白头。
相别辞心里很是恼火。
弟弟做了什么,他还真的一无所知。那孩子上一回主动跟他讲话,恐怕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不喜欢他……他们都不喜欢他。
谁叫他命带凶兆,还害死了他的父亲。
母亲倒是一直努力缓和他们兄弟的关系,一直告诫他让着弟弟。因为他是哥哥,因为他足够强。
他甘冒杀身之祸,跑来刺杀万神阙的首座,为的难道是他自己?那家伙为什么在这关头还要给他找事?
但弟弟把修行入魔障的过错推给他,定然是希望他能出手相助,如果他无动于衷,丢下弟弟不管……
相别辞无声叹了口气。银戒飞还,蜻蜓吻水一般套上他的手指。少年抬起右手抹过脸颜,五指招张,指缝间红眸妖诡放光。
“我弟弟只是修行出了岔子,瞧你说的,还以为他是砸了你的老窝呢。那什么戒律院既然已经把我弟弟收监了,你跑来到底是要干嘛,有什么用?”
他的银戒射出佛光,打在对面琴弦勾起的风浪之上,玎玎琮琮,声如金石。
越招尘再一次运指推弦。
“你一家来路不明,心术不正,有邪魔外道之嫌,不堪匹配万神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