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秦北渊的下属送走后,顾南衣还没说话,秦朗便反手合上了门,冷声说,“他不是商贩。”
顾南衣见过对方,当然知道那是秦北渊的心腹属下、汴京城里几乎人人都都识得的狠角色,但没想到秦朗也一眼认了出来,好奇道,“怎么说?”
秦朗低哼,“哪个来栗山村的商贩身上没有沾染点栗子的香味、又手上带着常年使用武器的旧茧?”
“他倒看起来也没别的恶意,或许只是来看看你。”顾南衣若无其事道,“毕竟你不是不想回去?”
秦朗皱了皱眉,他立在门边,很不放心地把门又重新打开往外左右看了眼,没见到刚才那人的身影才放心少许。
“小心为上。”少年一脸严肃地叮嘱了顾南衣。
顾南衣心中好笑,脸上规规矩矩地应了下来,“好,我小心谨慎些过日子——今晚吃什么?”
秦朗:“……”
眉目冷峻的少年一边气短,一边对这般日常已经习以为常,边挽袖子边道,“村长送来的活鱼,今晚就炖汤。”
顾南衣含笑目送秦朗任劳任怨地进入灶房里,才支着腮懒洋洋往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秦北渊的心腹属下都来了,那秦北渊不是就在附近、便是已严密关注。
换句话说,他要么已知道她的长相,要么也立马就会知道了。
这样看来,“邵阳”的消息多半也是秦北渊杜撰的。
以秦北渊的为人,定会将“顾南衣”的全幅身家查个底朝天,确认过她的身份,再监视个数年十数年的才能慢慢放心下来——但他并不会轻易杀人。
因而早通过可靠渠道替自己编造好身世的顾南衣并不担心秦北渊的到来。
不过或许秦朗会被秦北渊带回汴京去教导。
毕竟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秦朗是个拔尖的好苗子。
……只可惜以后没人替她做饭了。
顾南衣想到这里,有些可惜地心中叹了口气。
秦朗提着刚断气的一条大鲫鱼出来,冷酷地问,“叹什么气?”
顾南衣连手也懒得动,撑着下巴转过脸去看他一眼,道,“你要是跟你亲爹走了,可别跟他学坏了。”
秦北渊糟老头子坏得很,哪有秦朗这般寡言却直白的少年脾性来得有趣?
秦朗:“……”他提着手里刚刮完鳞片的鱼往顾南衣走去,作势要把鱼贴她脸上去。
顾南衣锦衣玉食,哪里见过这架势,收了原来慵懒的姿势连连往后倒退,讨饶道,“别别别!”
好在少年只是吓吓她,离着半尺远就将瞪着眼睛的鱼收了回去,居高临下地问,“你错了?”
形势比人强,顾南衣只得点头,好笑又嫌弃,“错了错了,这鱼熟了我敢下筷,生的我可不敢碰,拿走拿走。”
获得胜利的秦朗哼了一声,提着鱼走了两步,又回头严肃地说,“有人敲门你别应。”
顾南衣漫不经心,“好好,你把那玩意儿离我远些。”
少年提着鱼看她的神情好似在看什么双手不沾阳春水、百无一用的娇小姐。
顾南衣想了想,干脆双手合十诚恳地道,“秦朗,我饿了。”
少年绷紧下颌迎着她的目光站了两分钟,耳根越来越红,将将要烧到半张面孔时,他倏地退了两步,一声不吭地扎进了灶房里头。
远离了那条鱼,顾南衣才松了口气,连刚才心中盘旋着的念头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了。
什么秦北渊什么薛振,哪比得上手里提着条鱼的秦朗叫人害怕啊!
*
一顿晚饭加入夜的功夫,已经足够让秦北渊抽调人手将长水镇和栗山村周围安插下数道眼线。
这些眼线足够将顾南衣的行踪监视得一清二楚,一旦发现此人行为举止怪异,便会立刻上报到秦北渊耳中。
秦北渊全凭自制力安排下这一切,一步再没有跨入过栗山村。
他竭力劝服自己不去再见一眼那张同昭阳简直一模一样的脸。
——那毫无意义。
“相爷,都安排好了。”下属走近秦北渊身边,压低了声音禀报,“汴京那头恐怕快瞒不住,我们何时返程?”
“天亮就走。”
下属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秦北渊的神情,被他俊朗眉宇间的严肃正色给镇得又低了下去,“是。”
待秦北渊走远,另一个年轻些的同行者忍不住佩服不已地道,“果然不愧是高门世家谁也不敢惹的相爷,哪怕见到同昭阳长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丝毫不会动摇一分。”
话刚说完,就被身旁前辈一巴掌拍到后脑勺上,险些摔了个趔趄,哎呦了一声。
“不会说话就少说。”下属沉着脸说,“相爷的心思,你猜得到个屁。”
年轻人是全天下少数几个知道秦北渊对昭阳长公主抱着什么心思的人,他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可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心,“那真明天就走啊?相爷舍得?”
跟随秦北渊小半生的下属沉吟了半晌,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相爷能忍常人不能忍。”
除了一夜白头,昭阳走前、昭阳走后,似乎秦北渊在人前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