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武德八年, 阳春三月。
今岁的春天来得格外早,窗外那株西府海棠也开得早, 娇红的花朵鲜艳妩媚,衬着翠色的叶,端的娇俏。
侍女搬了绣凳, 钟意便在窗边坐着, 有条不紊的做刺绣, 崔氏自外间过去, 见状笑道:“怎么样了?”
钟意起身,迎了她坐下,道:“还早呢。”
“离着婚期还有一月, 倒也不是很急,”崔氏温和笑道:“只要成婚前能做出来便是。”
钟意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怎么觉得, 有点玄乎。”
“给夫婿的衣袍,别家的女郎早一年便问了尺寸开始做, 偏你懒, ”崔氏手中执着团扇,闻言在她身上拍了下:“不肯早早准备,这下倒好,来不及了吧?等你嫁过去,看你怎么同幼亭讲。”
“她们怎么能跟我一样?”钟意振振有词道:“她们成婚早, 夫婿年轻, 体量未定, 尺寸上得调整,当然得早早准备,幼亭哥哥都二十五了,怎么都不会变,晚点准备怎么了?”
“罢了罢了,”崔氏也只能道:“幼亭不说什么,我也没必要讨嫌。”
然后又低声叮嘱她:“来日嫁人,做了沈家妇,可跟在家不一样,如何处事,你自己得有个度。”
“我知道,阿娘都说过好多遍了,”钟意笑道:“彼此知根知底,哪里用得着这么忧心?”
崔氏见她如此,颇觉欣慰,笑了几笑,又有些伤怀:“你两位兄长都已经成家,膝下有儿有女,马上你也要出嫁,我算是了了最后一桩心事。”
她眼眶湿了,自觉失态,低头拭泪:“你阿爹同你祖母若是见到,不知该有多高兴。”
钟意心中亦是酸涩,强忍着泪,劝慰道:“我马上就出嫁了,阿娘偏说这些惹我伤心……”
“好,不说了不说了,”崔氏轻拍她的手,嘱咐道:“幼亭是个好后生,你们好好过,他年岁也不小了,早些生个孩子,才是正经。”
“阿娘,”钟意无奈道:“还没嫁过去呢,你想的倒远。”
“这有什么远的?”崔氏却道:“我嫁给你阿爹的第二年,便生了你大哥,幼亭今年二十有五,即便你明年能生下来,他也二十六了。”
“好啦,”钟意捂脸道:“我知道了。”
崔氏眉梢一动,正待再说几句,却见玉竹自外边进来,笑嘻嘻道:“安国公夫人与沈郎君来了。”
越国公辞世后不久,钟老夫人也因病辞世,府中连遭变故,崔氏再倒下,便没有主事之人了,强撑着打理了两桩丧事,人便病了。
李氏同她亲如姐妹,彼此府邸又离得近,时常过来探望,崔氏也实在不放心未嫁的幼女,这才撑了过来,加之两府间的那桩亲事,当真是亲如一家。
这会儿听说李氏到了,崔氏面上便盈满了笑,起身道:“走,一道去迎迎他们。”
儿子的婚事近了,李氏满心喜意,见了钟意,笑道:“阿意的衣袍做的怎么样了?”
钟意厚着脸皮道:“快完成了。”
她的绣工如何,李氏是知道的,至于进度如何,想来崔氏也没少同她念叨,只是她将钟意视为自己的女儿疼爱,也不会刻意拆穿。
“好了,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儿去吧,”李氏挽住崔氏手,回身笑道:“我同你母亲说会儿话,硬叫你们陪着,幼亭怕会埋怨我了。”
钟意听得羞赧,侧目去看沈复,却见他也正看自己,那目光温柔,隐约缱绻,她面颊有些热,下意识回避开了。
他却上前握住她手,含笑唤她:“阿意。”
……
一月时间听起来很长,真的过起来,却跟眨眼似的。
直到涂了脂粉,点了绛唇,发髻高挽,凤钗斜坠时,钟意心中仍有些梦中似的不真实感。
她居然要嫁人了。
崔氏一夜没睡着,早早起身安排各种事宜,见时辰差不多了,又往女儿院里去。
客人们已经登门,长子、次子与长媳在前院操持,小儿媳妇便同婆母一起,准备送小姑出嫁。
该说的都说了,今日大喜,倒也不必过多叮嘱,崔氏握住女儿手,目光不舍,还有些欣慰,最后方才道:“好好过。”
钟意颔首:“我知道。”
时辰到了,侍女们递了金柄玉扇过去,钟意接了,抬手遮面。
走出这个门,她便不再是越国公府的女郎,下一次回来,便是以沈家妇的身份了。
钟意有些感伤,心中喜意也略微散了些,却听外间喧闹起来,玉秋悄悄从窗户那儿瞅了眼,低声笑道:“姑爷来啦。”
成婚当日,男方照旧是要催妆的,越国公府有六位郎君,却只有钟意一个女郎,哪里肯叫沈复轻而易举的娶了去?
少不得要为难他。
好在男方早先便有准备,沈复文采斐然,几位相伴而来的,也皆是时下颇有声名的才子,林林总总作诗数十首,一片叫好声中,敲开了闺房的门。
钟意团扇遮面,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却遮不住,四目相对,也不知是谁先谁后,一道笑了起来。
“差不多就得了啊,”有人嚷嚷道:“成婚以后腻歪日子多着呢,在这儿眉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