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旺盛, 诵经声虔诚, 竹林清静,路过的僧人面孔素净, 见到他纷纷双手合十, 低眉顺眼地行礼。
楚棠一个人在佛寺里走了一会儿,直到天色微微擦黑, 他才想起自己需要回去了。
一想到又要面对郁恪不依不饶的追问,楚棠就有些头疼,摸了摸银面具, 轻轻吐了口气。
不过他倒不担心郁恪会先离开。反而惊异于一月不见,这小孩儿镇定了许多,也聪明了许多,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 没有过来火上浇油,到底让他冷静了下来。
不急不缓地走到大殿前院,果不其然,大榕树下,站着熟悉的青年,就连背影都透着几分焦急与不耐, 似乎等了很久。
他换了身衣裳, 檀底色滚边窄袖衬得青年身材挺拔,气质出众, 一改常日的威严与霸道, 稍微凸显出他的年轻与帅气来。
郁恪并不常穿白色的衣服, 他偏爱深色的,因为深色更衬他的性格和身份,帝王心思深沉,让人难以揣测。
可楚棠喜欢淡色。
郁恪一直都知道楚棠喜欢淡色。所以只要楚棠因为他的事而稍稍皱眉,他下一次见楚棠便会换上淡色的衣服,好让楚棠看见他时心情能好那么一点点,机灵、讨巧,又固执。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总是注意着楚棠的情绪,然后用尽心机,苦心孤诣地来哄楚棠高兴。
楚棠站在台阶上,隔着稍远的一段距离,俯视着树下的青年。
青年背对着他,没有看见他。
感业寺地势高,清静开阔。万家灯火中,大榕树枝叶繁茂,挂着的红丝带在风中飘扬,青年站在树下,像一棵执着而沉默的树,静静地伫立在那儿,凝视着之前楚棠离开的方向,动也没动过。
楚棠的心忽而就化了一点,就像滴落在枝叶上的露珠,缓慢无声,又真实抖动了叶子。
“国师您回来了!”有个侍卫看到他,噌的一声跪下抱拳行礼道,“陛下等候您已久了!”
郁恪几乎是立刻就转过身来,死死盯着楚棠,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眼睛里仿佛跳动着两簇小火焰,隔得这么远,楚棠都被他看得身上一热,就像真的被火焰灼烧到似的。
楚棠手指动了动,郁恪大步走了过来,几步便登上阶梯来到楚棠身前,胸膛起伏得厉害,盯着楚棠,双眸又冷又滚烫,喘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楚棠也没有说话。
半晌,郁恪慢慢伸出双臂,轻轻将楚棠搂过来,动作极其小心谨慎:“楚棠。”
楚棠“嗯”了一声。
郁恪松开他,似乎缓了过来,皱着眉,面容冷峻,声音仿佛压抑着怒火和委屈:“你去哪儿了?”
楚棠道:“在寺里走了走。”
郁恪眉宇间盈着担忧:“我怕你出事,心里害怕,又怕你嫌我,不敢派人跟着。”
“我知道。”楚棠冷淡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郁恪看出他有松动的迹象,顿时心花怒放,拉起楚棠的手亲了一口,紧紧牵着他走下阶梯:“我们先回宫吧,我有错要认,哥哥要罚是应该的……我有许多话要与哥哥说。”
黎原盛对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打心眼里为郁恪高兴,眉开眼笑地让人准备驾车回宫。
楚棠跟着他。
夜风吹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被吹散。
离得近了,楚棠才注意到郁恪脸上受了伤,脖子有淤青,很淡,不算严重,但他受伤这现象就很罕见。郁恪身为皇帝,谁敢和他打架?
楚棠脚步一顿。
郁恪回过头,有些急促,瞪大了眼睛:“哥哥怎么了?”
楚棠抽回手,冷声道:“许忆呢?”
郁恪的脸色立刻变冷了下来,方才的孩子气顿时消散,眼神阴鸷,冰冷无情:“一个奴才,哥哥问他做什么。”
楚棠轻轻吸了口气:“郁恪,我也想与你好好谈,可你若数次明知故犯,做错了事不知悔改,还想来找我好好谈,那就别想了。”
“做错事?”郁恪呵了一声,冷笑道,“我惹你生气,是错。可我只是罚了一个奴才,有什么错?”
楚棠似乎是不想说话了,撇开视线,修长白皙的脖颈在黑发中格外夺目。
郁恪抿着唇,死死盯着他。
若楚棠此时有看到郁恪的眼神,定会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似乎下一刻这只凶猛的野兽就要扑过来狠狠撕咬他的喉咙。
郁恪咬牙道:“还是只是因为你喜欢他,觉得他觊觎你根本不需要惩罚,觉得我小题大做不可理喻,才认为我惩罚一个奴才也是错!”
冰冷的争吵仿佛是突如其来的。黎原盛就在风暴附近,完全不知所措,汗水不住往下淌,又不敢出声,只能连连后退,示意所有人噤声低头。
楚棠注意到他们的动作,稍稍冷静,回过头,低声道:“这件事回宫再说,我只问你,许忆呢?”
“许忆许忆,你心里只有他!”郁恪站在台阶下,微微抬头仰视着楚棠,仿佛被所有堆积的情绪逼得失去了理智,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疯狂又伤心,“你与他的事,为何回宫再说?哥哥,你若问心无愧,现在和我说便好了,何须回到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