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非必要, 元珩终日在无定峰参悟大道,鲜少踏出陈列古籍经书的净室,怎会交待沈祁修和他商议事情?
许骄微微一怔, 慢了几拍才猜到徒弟的意图, 对方按捺着烦闷暴躁,软言软语地哄了他半晌,此时见努力献上的殷勤颇显成效, 就想顺便朝他讨点甜头。
玄度殿与扶月殿咫尺相邻, 沈祁修返回自己的居所只消瞬息,即使再和他多谈片刻的话,也全无在他房内留宿的道理,这会儿不过是寻个体面的托辞,赖着不愿离去罢了。
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一脸期待他宽纵的憧憬,许骄拿到了较为满足的结果, 倒不吝啬于褒奖对方。
施舍甜头亦有技巧可循,既然给了就要给得实实在在,让小兔崽子尝尝驯服卖乖的好处,往后记住不能在他眼前犯混账。
周围一阵沉寂, 正当沈祁修以为会被师尊拒绝,即将遗憾放弃的时候,许骄望了望仪象台推移的指针,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他简短道:“是不早了, 为师也乏了。阿祁若有事情想谈, 怎么还继续跪在地上?”
见沈祁修听不懂他的吩咐,许骄和缓地示意徒弟,“今日没让小侍童进来整理被褥, 你想宿在为师这里,就先起身铺床去吧。”
沈祁修瞳孔一缩,眼神一下子凝固住了。
……铺、铺什么?!
……铺床!?!
师尊居然……让他去铺床!?!
天上掉馅饼的命令忽地砸在头顶,他只觉心跳咚咚咚地加速,恍似坠入了一场荒诞的美梦。
他只是想坐在一边陪伴师尊,尽量替师尊疗伤补救失误,但师尊不光允许他留下,还准备跟他依偎共枕、同塌而眠吗?
沈祁修唯恐对方改变主意,从善如流地松开许骄的手,匆匆将凌乱的锦被展平,假装坦荡道:“师尊,弟子已经把床铺好了。”
许骄嗯了一声,看着沈祁修妥帖地走过来,被便宜徒弟服侍着脱下层叠繁复的外衫,又单独一人绕到屏风后换了件洁白的寝衣,大大方方地睡在床榻内侧。
等沈祁修也脱掉劲装,卸下炽霄剑,轻手轻脚躺在他的身旁,许骄便懒懒道:“熄灯。”
沈祁修马上照做,飞快扩散一缕灵力,把宫室里的烛火和亮着的明珠齐唰唰熄灭了。
他此夜享受到的待遇骤起骤伏,现在紧绷着几乎断裂的心弦,闻着师尊帐幔中清冽的冷香,讶异愕然与摸不透情况之余,更有些惊喜交集的发懵。
两个人根本不是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小兔崽子还摆出一副拘谨守礼的样子,许骄谅他不敢肆意妄为,便专注地和他剖析是非对错。
“你在自家主殿里朝李京默下杀手,是不是觉得他狼狈逃遁就落了下风?实则他引你跟随他的节奏,才真正布置了局势的发展,落了下风的又岂止是他么?阿祁,你仔细想一想。”
沈祁修在黑暗中凝视着师尊,不插嘴也不辩白,保持着温驯无害的姿态,静静地聆听对方的教诲。
许骄提点道,“你年少气盛,遇事冲动是难免的,但却不能轻易被情绪左右,尤其不能被对手的情绪左右。”
究竟谁着了谁的道,沈祁修缄默不语,他宁愿师尊认为他赤诚单纯,恭恭敬敬地应着:“是。弟子在主殿里和李京默挑起纷争,或许会授人口舌之柄,有损师尊的名望声誉,以后弟子一定三思而行。”
他讲完无定峰上发生的种种,叙述了一遍签订血契的事,只待师尊给他一个回复。
许骄略一沉吟,不料李京默竟直接把沈祁修带去了元珩的地界,他反倒在心里高看李京默一眼,问道:“连掌门都知晓了你们的矛盾,你能确保在揽星台一举击杀他么?李京默这般不避嫌地与你公开宣战,暗处隐藏着什么肮脏底牌、卑鄙伎俩,你一概都不清楚。兼之他的修为仿佛胜你半筹,你切勿盲目轻敌。”
“弟子隐藏的底牌,李京默也一概都不清楚。”
沈祁修不想听见他说李京默的修为更强,然而此刻也不想违逆顶撞他,别别扭扭地忍着排斥,皱眉抗拒道,“弟子知道自己惹师尊不虞,甘愿承担您的惩处责罚,但李京默是凌霄宫的人,和您毫不相干,您不要为了他贬低弟子。”
便宜徒弟吃一堑长一智,连炸毛都比往常炸得委婉含蓄,许骄莫名觉得十分好笑,便侧过身正对着沈祁修,用逗弄的语气嗔怪道:“为师替你忧虑如焚,何曾又贬低你了?阿祁一贯敏锐多心,总想着曲解为师的话。”
沈祁修察觉他言辞亲昵,忙不迭暂停了有关李京默的讨论,状似不经意地向师尊身边靠了靠。
他蹭了一下许骄搭在锦被上的手腕,朝露如今与他格外团结,不仅没有嘶嘶吐着蛇信威慑他,甚至一卷尾巴识趣地闪开了几寸,不影响他们师徒无缝贴近。
沈祁修留神不触及对方掌腹的伤口,虚虚地拢着许骄的手指,低声道:“师尊,您很冷么?弟子每次一碰到您,您的手始终是冰凉的。”
上辈子加这辈子,许骄的体温从来也没热过,他习以为常道:“无妨,又不是冬日,为师不冷。”
沈祁修的眉峰却愈发拧紧:“您这畏寒的痼疾到底因何缘故所致,萧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