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红万万没想到下乡的战线会这么——这么——长。
都十几天了,她还要往乡下跑。
张秀红在十里八乡出风头的事,早就传到了松梗大队。在传闻中,张秀红搞得像大领导下乡一样,简直威风十足。
那些别的大队的人,还喜欢跑到松梗大队,找老刘家的人问,张秀红究竟在筹谋什么事情啊。
刘老太脑子晕乎乎的,但是嘴有自己的意识。
她逢人就叨叨:“张秀红是我的儿媳妇啊,是个有本事的人,那时候在家里就特别孝顺我。”
潘桃听得直歪嘴,刘老太这个人,实在是一言难尽。
人家来打听的人就笑:“这么好的关系,怎么没听张秀红提到你这个婆婆呢?”
岂止如此哦,为了跟人家留守的妇女套近乎,张秀红都是把她以前娘儿三个在老家的辛酸往事拿出来反反复复说的。
要真有个关系好能搭把手的婆婆,怎么会受罪成那样。
刘老太:“……”
在强行挽尊上,刘老太还是有一手的,她很快找回了自信,嘴巴一张吹起来。
“那是我让我家红子在外不提我的,我就是一个老泥腿子,给她挣不了面子,我也不想沾她的光。”
刘老太仰望天空,老眼含泪,语出惊人。
“我孤傲了一辈子!”
“咳咳咳咳……”
全场肃静之时,有一连串的咳嗽声打破了气氛。
刘老太恼怒地看过去,就看到潘桃捂着嘴露着两只眼睛东张西望。
“我不该咳的,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是不是,你还有嘴问我,你怎么好意思的?”刘老太跺脚叉腰指外头,“潘桃,回你自己家去,别赖在我老刘家碍眼!”
“行啊,我要不是给你老人家送面来,我也不会跑这一趟。”
潘桃搓了搓手,脚尖碾着地,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但事实上她竹筒倒豆子一样巴拉巴拉的。
“钱跟票什么时候给我啊,妈,是你给我还是静子给我?”
姚静做点心,要米要面又要油的。刘老太仗着老大一家已经晓得了,直接在他们家里买粮,也有拉老大一家下水的意思。大家都得了好处不干不净的,就别一天到晚琢磨着举报了。
但是这个潘桃太不懂事了,别的队里人还在呢,她就一张纸叭叭叭的。
刘老太眼一瞪:“怎么地,你还怕我赖了你的钱跟票?”
潘桃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倚在门旁边不动。
那别的队里的人看见了,奇怪地问:“刘老太,你家里没粮吗,要跟儿子家里换。”
当娘的正儿八百用钱和票跟儿子儿媳换一口吃的,简直古里古怪。
“哦,这件事啊……”
“大嫂!”
潘桃刚开了个头,就被一道急促的冷声打断了。
一直藏在屋子里头的姚静匆匆忙忙出来了,把手里捏着的钱和票往潘桃手里塞。
“大嫂,你辛苦了,我心里念着你的好。”姚静轻声道。
潘桃转过身点了一遍,不多不少刚刚好,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静子,你真不错。”
姚静咬了咬唇,看着潘桃把钱和票塞到衣兜里。
潘桃笑吟吟道:“妈,静子,我回去啦。”
刘老太脸拉到脚背上:“走走走,你就晓得气我,你们这些儿媳妇,跟红子完完全全不能比!”
姚静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这些儿媳妇”,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包括她……?
再看刘老太,她依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妥呢,跟别的队里的人声情并茂说着张秀红的孝顺往事,说的跟真的一样。
要不是姚静和潘桃经历过老刘家鸡飞狗跳的曾经,她们就信了。
潘桃都出门了,又不忘回过头补上一句。
“我妈这个人啊,确实孤傲了一辈子,哟呵。”
她跟人家说完,摇着头终于真正回去了。
刘老太强颜欢笑:“就是这样的,完全没有错。我大儿媳妇是个泼妇,很不孝顺,但是她都不得不承认,我这个婆婆人品好。”
“……咳!”
又有人咳,又有人咳!
刘老太恼羞成怒:“静子,你嗓子怎么也痒起来了?”
姚静摸了摸脖子:“我好像着凉了,我要回屋里躺着了。”
说完,她勉强对屋里的不速之客们笑了一下,弱柳扶风地离开了。
“……”刘老太唉声叹气,“你们看看我这儿媳妇,一个两个儿媳妇……”都是不省心的啊。
别的生产队的人看了老刘家这一出小戏啧啧称奇,原来张秀红同志还真是苦过来的。
但他们面上在安慰刘老太:“没事,你还有个又孝顺又有出息的呢,你找她去啊,她反正在坝子大队呢。”
什么什么,坝子大队?
刘老太来精神了:“那不就靠着我们松梗吗?我那个考全县第一、写文章上报纸、被县长发奖状的大孙女就在坝子大队念的小学,那时候我们松梗没有小学,她去了坝子大队,第一年入学,第二年就考初中了!”
别的生产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