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这次并未起身,而是长长地将头贴在交叠的手背上,稳稳地道:“媳妇有罪,以王府之势、持王爷之令牌,调动家中小厮,威逼百姓与内务府,取得银票为证,业以用同等数额银票补偿。若汗阿玛要治儿媳在内城任意妄为之罪,儿媳绝无怨怼不服之心。但有一点,这些物什想来也足以证明我们爷是遭人算计,府中家丁为证,那日爷虽起此……丧尽天良之念,但仍有不忍之心,媳妇稍加劝阻,便命人回去物什,并不许道人再上门。”
康熙捏着那些银票,嗅了嗅底下一沓上的脂粉香,略一扬眉,盯着大福晋未语。
三阿哥先站不住了,抬起手指着大福晋,道:“荒谬!简直荒谬!你说这些东西是从这道人住所搜出的来就是了?便是你带人去搜,也定然都是你的心腹,搜出什么东西、留下什么东西,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再说,你说大哥经你劝阻便未曾行事,又说以府中家丁为证,你府上家丁,自然不敢不为大哥说话,贵府之人的证词,有何可信之处,安可上呈天听?”
康熙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目光从三阿哥、大阿哥身上划过,仍盯着大福晋,尚未开口。
只见大福晋抬起头,甩袖摆出一家大妇、宗室王妃的派头,与三阿哥对峙也分毫不显气弱,“三王爷!请您慎重行事,我终究是您的长嫂!我夫君一日不休我,我便是你的嫂嫂!普天下,有哪家的小叔用手指着嫂嫂说话,又口口声声置兄长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地,且不容他人反驳?”
她目光灼灼,黑亮的眼眸中如有一把烈火在燃烧,叫三阿哥竟一时语滞。
刚才被三阿哥压着引经据典暗骂的大阿哥忍不住扭头看向自己媳妇,眼睛都亮了。
然而大福晋显然没有衬三阿哥气弱再进一步的意思,而是郑重地向康熙行了一礼,道:“媳妇还有几句话,请汗阿玛念在与我们爷多年父子之情的份上,听媳妇说完。此话毕,王府上下,再无可辩之处。背后之人步步紧逼,我们爷也确实不争气动过那等大不肖的念头,如今做与没做,都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媳妇斗胆辩言,请汗阿玛细听。无论您信与不信,媳妇都没什么可说的了。随后,任您处置。”
她又给康熙磕了个头,分明这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毡,她这一个头磕下去,额头竟然登时通红了,足可见用了多少力道。
她一字一句,坚决地道:“任您处置,王府上下,绝无异言,即便含冤,输人一招,也当,无话可说了。”
这话说得可不大好听。
明里暗里指康熙若是听了她的话,还要处置大阿哥,就是冤枉了他们,都冤枉了好人,自然也就不算明君了。
一直隐做壁上观的四阿哥登时眉心微蹙,心道不好,连忙看向康熙。
却见康熙并未震怒,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大福晋,似乎轻轻呵笑一声,然后都:“你说。”
大福晋便沉稳有力地道:“其一,三王爷方才说,媳妇即便带人搜寻这道人居所,也必然带近身之人,所得证据并不可信,此点荒谬——”
三阿哥紧紧盯着她,“哪里荒谬?”
“哪里都荒谬。”大福晋仿佛丝毫没感受到他目光中逼人的寒意,镇定自若地扬起下颔,道:“媳妇去搜查道人住宅时,所带不只有媳妇近身之心腹、王府中家人,还有从四弟、七弟、八弟府中借来的精干小厮,内室搜查,媳妇怕周身侍女不得力,均是这些各府小厮进行,东西也是在众人眼下从暗格中取出的。……内城宅邸均是内务府所有,房型、设施内务府均有记档,这暗格,自然也是瞒不过的。”
三阿哥听闻“内务府”三字,背后忽然浮出一层冷汗,他想起他什么地方疏忽了。
正这时,大福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转瞬便收回目光,但只此一眼,便足够叫三阿哥心慌不已、如坐针毡。
四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事,四阿哥与七阿哥不过一时愣怔,便知道八成是自己福晋做得主,倒没当什么,大福晋又向他们道谢,他们平静地回礼。
唯有一个八阿哥,愣怔之后,心猛地一沉——怎么又牵扯到这事里了?
好在一同被扯进来的不只是他一个,这件事随着大福晋步入乾清宫,进展便不可控,帮了这个忙,虽然在皇父心中与大阿哥多少会拉上关系,但他乃是贤妃所养,在众人眼中与大阿哥本就亲厚胜于旁人,倒也没什么怕的。还能不被怀疑为构陷大阿哥之人,倒是一桩幸事。
故而他也迅速反应过来,斯文温和地向大福晋回以一礼。
不再瞧三阿哥难看的面色,大福晋继续道:“至于三弟所言,我们爷毁去那东西,我府家丁为证不堪用,但那东西的灰烬就在我府中佛堂屋后埋着,乃是媳妇怕我们爷所动之心,虽然悬崖勒马,却也留有罪孽,期望佛祖净化浊物,看在我们爷迷途知返的份上,能够原谅他。”
三阿哥一手紧紧握拳,“荒唐,你府中的事情,想要埋什么东西到哪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三王爷今日是除了荒谬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吗?”大福晋平静地撩起眼皮子看他,不过一语,怼得三阿哥梗了一口气,里间的娜仁险些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