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樾平时从衙门回侯府, 其实是不必经过这条街的。今儿也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的让车夫从这条街走了。
又“恰好”在路过精匠坊时撩开了马车侧面的车帘,正好,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停车。”赵佑樾说。
如今已经入秋了, 他此刻的声音就和秋风一样寒凉。
赵佑樾是本能喊出这一句来的, 等他脑子反应过来时, 已经迟了。车夫应了一声, 将马车停靠在了路边。而在这个位置, 正好更能看清楚对面廊檐下说话二人此刻的神色。
慧娘一如既往温和可亲,她不论和谁说话交谈, 都是大方得体且面含三分浅笑的。而站在她对面的那位张五公子,一身青衣, 远处瞧,好似一颗修健挺拔的青竹。一只手背负在腰后,身形挺得笔直, 明明才只二十二三, 却偏偏装得十分老成的样子。
说话时,目光一下没离开过慧娘的脸,但脸上表情, 却被他控制得非常好。不过于严肃,也不会显得幼稚。
赵佑樾活到如今这么大, 可以说是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位张五公子在打什么心思,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了会儿, 见他们也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赵佑樾便就先撂下了车帘, 只端坐于车内双目阖上, 开始闭目养神。
一如既往的一身浅色锦衣,气质清冷矜贵。便是安静坐着,双眼阖上,那种强大的气场也依旧不减丝毫。
车夫把脑袋伸进马车里来,是想问一问侯爷是不是要下车的。结果一看到这样安静着可怕的侯爷,他就后悔了,他不该多此一举的。
谁不知道曾经的侯夫人和二夫人一起合伙在这条街上开了间木匠铺子啊,侯爷今儿特意选从走这里,肯定就是还对前侯夫人念念不忘,想故意来看看的。又在这里停车,那肯定就是想进去坐坐的啊。可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里面有动静,于是就自作主张想问一问的。
结果好了,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侯爷怒了。
再想想对面那条街精匠坊前,前侯夫人和一位年轻公子说话的场景,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人此刻已经探头进来了,便不好什么都不说就再退出去。侯爷虽然闭着双眼,但他知道,他此刻肯定头脑是非常清醒的,他肯定是知道自己这会儿的动静。
果然,就在车夫犹豫的时候,赵佑樾等得不耐烦了,吐出一个字来:“说!”
车夫忙说:“侯爷要下车吗?”
赵佑樾明显压了压唇,秀唇紧抿。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开口。不过,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让他先下去。
又过了有一会儿,赵佑樾才又睁开眼睛,抬手撩开车帘一角,朝对面街上那家铺子望去。而这个时候,原本站在屋檐下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只剩下了一个。
张家五爷张劲松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而立在屋檐下的慧娘,正朝他这边望过来。赵佑樾忽然想到,她应该是认出了侯府的马车,这才望过来的。
垂眸静思一瞬后,赵佑樾起身下车。而立之年的男人,气度稳重,又在官场混迹多年,他身上早沉淀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在。
清隽玉立的侯爷,就这样一步步目不转睛的朝对面的铺子走过去。
方才和张家五爷说完话,卢秀慧侧头,只随意的一瞥,突然就瞥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来。
卢秀慧只是愣神在想马车里坐着的能是谁,不过也只是走神这一会儿的功夫。再抬起眼望过来时,就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在一步步稳稳的朝自己走过来。
她承认,便是过了有些日子了,便是她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过自己要和曾经道别。但此番真再瞧见他时,她心还是会难过的。
不过,她也算是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如今这点,都算小场面。
所以,当见他已经步步靠近自己时,卢秀慧早调整好自己的笑容了。等他走近了后,她依着礼数朝她福身行了个礼,方才说:“赵侯爷,是要买什么吗?不如进来看看。”
此刻两个人,一个立在廊檐下,一个站在廊檐外。外面秋风渐起,他们二人四目相对。“久”别重逢,一时间,竟谁也不说话。
不过,如今这会儿,到底还是卢秀慧更豁达一些。她见自己这位昔日的夫君并不说话,又再一次打破了沉默说:“赵侯爷今儿过来,是来看看的,还是来买东西的?或者说,就单纯路过,想进来坐坐?”
赵佑樾这才收回了探视她的目光,点了点头说:“进去坐坐。”
因为已是暮色,这会儿铺里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还算清静。柳香方才刚从木林院回来不久,这会儿,正在教新收的几个徒弟做木活,人也不在。至于铺子里别的几个人,也都各有各的事忙,招呼不到这里。所以,卢秀慧亲自给赵佑樾奉了茶。
“你随便品品,这里的茶,肯定是不如你那儿的好的。”
赵佑樾有个爱好,嗜茶。平时家里喝的,都是每年最新最好最难得的茶。他得盛宠,宫里有什么好的,圣上为表对他的重视,也多会赏赐给他。
卢秀慧做了他几年妻子,自然知道他最爱喝什么茶的。只不过,她这里供不起他喝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