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不见,邢燕承觉得顾磐磐的眼神有所变化,从前那眼睛如莹莹湛露,自带三分笑意,现在眼睛还是明亮,但少女的眼神,变得更为坚定与深邃。
她的下巴似乎也变尖了点,幸而脸蛋的婴儿肥还未全褪,但脸上少了些稚气。她的乌发挽了个最简单的圆髻,穿的是一身浅色衣袍,那腰身似乎也更细,显是没有好好吃饭。整个人如梨花清瘦,让他有些心疼。
邢燕承是明白的,顾磐磐这几日眼见的,亲历的是什么。
身在疫城中,每天看到这样多人死去,人的心境不可能不发生变化。
但邢燕承还是更想看到顾磐磐的笑容,像繁花乍开,冰雪初融般,极为感染人的笑容。
不过,邢燕承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既到了,当然是留在顾磐磐负责的药院,帮着她一起诊病。
***
正在建造的乾初仪象台,并非在钦天监的署衙内,但也离此不远。一行人是步行来到一处院落,乃是朝廷的产业。
来到仪象台前,乔慈衣仰头看去,只见这仪象台足有四丈高,宽也有两丈多,虽说是个庞然大物,却无一处不是精巧细作。
浑象上的天象星宿图,疏密有间,尽可能精准地镂刻着周天星辰,足有一千四百多颗,
是把浑仪浑象相结合,通过机括运转演示出天象变幻,星辰起落。
一见之下,乔慈衣心中激荡,又十分佩服,一时看得如痴如醉,这样的仪象台,月摩国是造不出来的。
冯静萧看着这仪象台,当然也是颇为自豪,作了详细的介绍,又领着乔慈衣去台里和台上观看,向乔慈衣道:“乔夫人给提些意见吧,尤其是这浑仪星象。”
乔慈衣继续问了冯静萧一些问题,冯静萧一一解惑,乔慈衣就说:“冯大人,这样精巧之物,妾学习都来不及,不敢妄议。”她知道,仪象台建造成如今这样的成果,必然是专擅各道的能人学者共同研制,自然不会轻易说什么。
冯静萧笑着说:“乔夫人谦虚。”
走了这样一遭,乔慈衣收获颇丰,谢过容定濯和冯静萧,也就打算回鸿停馆。
但乔慈衣的马车行到中途,却被人拦下,那人上前直言道:“乔夫人,容相请您过去一叙。”
乔慈衣身边一直都有一名叫塔娜的女护卫,塔娜闻言挡在前面,觉得这人拦车的行为和口吻都有些逾矩了。
乔慈衣轻轻蹙眉,她从车窗看过去,的确看到了容定濯,他的目光没有看她这边,但显然的确是在等她。
乔慈衣也知道自己生得姿色过人。可她觉得,以容定濯的身份,会缺少美丽的女人供他享乐么?不至于是图她什么,应该还是因为磐磐。毕竟她们生得相似。
更何况,乔慈衣不管是为了月摩国,还是顾磐磐,都不想得罪这位相爷。她就唤住了塔娜,说:“好,请带路。”
容矫也有些佩服这位乔夫人的胆识和从容,立即带着她回去复命。
这旁边刚巧是个酒楼,容定濯带着乔慈衣上了楼上雅厢,一步步上楼的时候,乔慈衣心里也有些打鼓。
直到容定濯关上门,她的心也似跟着咯噔一下。
容定濯却是气定神闲站在窗边,转过身看着乔慈衣,没有别的话,第一句话就是:“嫁过人了?”
这男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乔慈衣感觉一个激灵。
乔慈衣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容定濯的危险。可是,她没有想到,他危险成这样。
主要是容定濯的态度,太熟稔,太理所当然。以他的地位,没有必要在她面前表演。联系到他认养磐磐,乔慈衣凭着处世经验和女子的感觉,觉得她过去应是真的认得容定濯,并且有不浅的关系。
她和白歧其实有些隐情……
不过,乔慈衣当然不会对人随便说出内情,只道:“是的。”
容定濯笑了笑,淡淡道:“人后,就没有必要再装。”
装,装什么?乔慈衣心中莫名,说:“相爷,妾不懂你的意思。”
容定濯眸光冷湛,却不说话,而是更深地打量乔慈衣的表情。
她的神态实在太自然,即使是他,也没法寻找出她伪饰的破绽。
乔慈衣就见容定濯走向自己,她退了几步,后腰触着桌沿,没法再退,她的下巴随即被挑起,以便他观察得更仔细。两人的身体也贴得实在太近,几乎一指不到。这种暧昧的距离,连这男人的体温都能感知,乔慈衣当然立即伸手去推,却是双手被他反捏到一起。
容定濯控制着力道,手劲不大,但乔慈衣却完全无法挣脱,她听到他问:“你是……不记得你认识我?”
他做出这样的判断,声音冷沉得可怕。
乔慈衣立即点头:“真的不记得了。”
容定濯洞悉力极强,以他来看,乔慈衣并没有说谎。但他慢慢放开手,仍不大愿意相信。
他随即就放开乔慈衣,却是突然朝她伸出手,修长指尖在她小腹轻轻掠过,乔慈衣立即躲开。然而又听这个男人低声开口:
“乔夫人,你这里……有个粉色胎记,你做了刺青,将她刺成了一朵红莲。你觉得,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说完,容定濯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