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虽然已经年近古稀了,若碰上气候不好时还会被旧伤病痛缠身,但是毕竟是个曾多次征战沙场的武将,身上的气度仍是不同寻常人,而且精神矍铄,声若洪钟。
李陆听了他这话错愕不已,呆愣了小半晌才回过神来,讪笑道:“外祖父这是什么话?兰儿一向敬重母后,这些年来在尚宫局里当差,也是为了能够协助母后理事,怎么可能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挥手屏退了在不远处候着的老管家后,陈达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道:“陆儿,你听外祖父的一句劝,切勿栽倒在这孙兰的手里!”
说着说着,他痛心疾首地用握紧的拳头在自己腿上捶了两下,仿佛是想发泄自己心头的悲愤。
李陆见他这般,整个人都有些局促不安,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了,急忙劝道:“外祖父别气,兴许是您对她生了什么误会,不妨同外孙说一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罢?”
陈达神色凝重道:“最近几年里我隔三差五就会梦见一些事情,虽说是断断续续的,可是却好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梦里每一个人物,就连表情都是鲜活真实的。”
“在这些梦里,你母后与陈嫃两人的身世一直没有揭开,她为了生下你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养了,所以也没有你弟弟妹妹的出生。”
“之后陈嫃病逝,我却误会是她为了后位而毒害陈嫃,一直处处针对她,害得她几十年都没有个安生日子。”
说到此处,陈达明显已经苍老的面容划过两行清泪,眼底尽是疚愧和痛苦的情绪。
李陆听得一头雾水,不懂这些与孙兰到底有什么干系,但还是没有开口打断他的话,继续耐下性子来听。
陈达继续缓缓沉声道:“在这梦中,你便是不顾你母后的反对,硬是娶了一个与孙兰长得一模一样的、叫沈岚的女子为妻,那个沈岚狼子野心,欲壑难填,你继位后她当上皇后了还不满足,竟然对你们母子下了毒手,自己称帝登基了。”
李陆当即就惊得瞠目结舌,嘴巴嗫嚅了几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一点儿也不信孙兰会做出这样的事的,他们自出生起便是朝夕相处着一块儿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陈达说的这些事情,他却又莫名其妙般没有任何陌生的感觉,这才是最为怪异的地方。
良久后,李陆才迟疑地说道:“不过是梦境罢了,外祖父何必如此在意,您说梦里母后的身世没有恢复,皇弟与玖儿也没有出生,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兰儿定然也不是你梦里的那个可怕的人。”
陈达眉头紧紧锁着,额头上的青筋都凸显出来了,正颜厉色道:“就是她!我在梦里看得真切,把她的脸记得清清楚楚的!”
李陆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整个人都蔫耷耷的。
陈达见他不为所动,只好再接再厉道:“当年你们还小的时候,我就曾撞破了她打扮成小太监的模样,想跟着采买的太监混出宫,焉知她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这事我还同你母后说过的,当年就曾劝她给公主另外再找个伴读,只是最后不了了之了。”
他倏地又回忆起梦境中后续的事情,就不由得悲愤不已。
在那些奇怪的梦境里,沈岚登基后,陈达自己也是时日不多了,不少文武官员上门请求他出面废帝,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他压根儿就不打算再理会这些世事了。
可是没过多久,他命人重新整理长公主的遗物时,才无意间发现了那个立了衣冠冢的小密室。
他百思不得其解,长公主给他们那个没能出生的第一个孩子立衣冠冢也就罢了,为何在一旁还又多立了一个衣冠冢,而且上头的生辰八字写的就是女儿陈嫃的。
下面写的忌日,却又是陈嫃出生的第二日。
最后经过管家的提醒,他才想起了女儿的乳母徐氏,她虽然早些年患了脑卒中,只能常年躺在病榻上,但人还是活着的,而且听说还能说话,她兴许会知道什么内情。
他火急火燎地去了南郊徐氏养病的庄子里,告诉了她衣冠冢的事情,并询问她是否知晓长公主这般做的用意。
而徐氏听了之后,整张脸顿时变得煞白煞白的,虽然身子瘫痪着动弹不得,可是嘴唇却颤抖得不像样,支支吾吾地自言自语道:“她、她,是不是知道了,是不是知道了......”
“不、不对,不可能,如果她知道了,怎么可能不把赵仙仙那小蹄子认回去。”
陈达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有些不明所以,虽然他与赵仙仙之间有着杀女之仇,可听见徐氏这般称呼她自己的女儿,总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的感觉。
徐氏这时又突然生出了个大胆的想法,那个奇怪的衣冠冢,莫不是就是她的孩子的......
陈达心生不耐烦,便道:“若是你知道什么内情就说出来,不然老夫自己回去再慢慢细查。”
徐氏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有可能刚出生时就没了,而她疼爱了许多年的陈嫃却并不是她生的,就心如刀割。
反正如今赵仙仙和陈嫃都已经离世了,她自己大半辈子都只能瘫在这病榻之上,也没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