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陆的话语一落下, 正殿内霎时间陷入了冗长的安静里, 只余西洋自鸣钟时针转动时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响。
赵仙仙惊得嘴巴微微张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拉着他坐下:“陆儿怎么突然想去见她?”
又见他没有立即回答, 赵仙仙端起小几上的汝瓷茶盏,一口饮尽里面的酸梅汤。
方才她刚从昭明宫那边回来,虽说是乘着轿辇的, 可如今正好是晌午过后,外头烈日当空, 暑气熏蒸,可把她热得口干舌燥的。
李陆望着她的动作,眼眶含泪,鼻头泛酸, 秉了口气后,才极为认真道:“母后, 前世是儿臣对不起您,若不是儿臣听信谗言佞语, 误会了您,还为了与您对着干, 故意娶了您最不喜的女子为妻......
“最后连累得您陪着儿臣一起丧命......”
赵仙仙放下茶盏的动作微微一滞,贝齿轻咬了咬下唇, 眼眶开始泛红,眸中氤氲着一层雾气。
犹豫片刻后,又试探着道:“所以你想去报前世的仇?可是这个身体是兰丫头的, 且你父皇也应允了母后,不会伤着她的性命......”
李陆眼睛闪烁了一下,有些意味不明地说:“母后放心,儿臣自有别的方式对付她。”
赵仙仙眉心微蹙,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道:“此事母后也做不得主,今晚便替你问一问你父皇罢?”
顿了顿,她又关切地问道:“时间也不早的,快到午课的时候了,你可要去上书房?若是在上书房里觉得不习惯的话,母后派人去帮你请个假罢?”
李陆略一思量后,握紧了另一只手里的瑞兽黄玉佩,点了点头应下了。
今日一早醒来时,他就已经觉醒了,所以也跟着弟弟妹妹一起去了上书房上早课。
只是他实在不懂如何跟他们相处,一上午就不自在得很,能不去就不去罢。
。。
胜业坊的冯家宅子,主院上房。
冯首辅的夫人秦氏再一次从梦中醒来,眼泪和汗水都将枕头浸湿了。
睁开眼后四处看了看,见屋里只有那个过继来的儿子冯佑光的妻子张氏一人,便有些急切地问:“老爷呢?”
张氏正坐在床边的圆木凳上纳着鞋底,听见动静后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去搀扶着婆婆坐起身来,低声道:“回母亲的话,好像是不知哪儿起乱了,宫里紧急召见所有政要大臣商议事务,父亲和夫君都进宫去了,一整晚都没回来。”
秦氏脸色苍白,满头虚汗,闻言有些失落,但也没再说什么。
张氏先是吩咐下人去准备膳食和汤药,然后亲自倒了一杯温茶递给坐在床上的秦氏:“母亲请喝茶。”
秦氏饮了两口润润喉后,看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东西,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这不是鞋底吗?”
“母亲是说这个?”张氏拿起鞋底来给她瞧,笑盈盈道:“这是儿媳自己纳的鞋底,原先听母亲说过不喜欢寻常绣花鞋的鞋底,觉得不够软,儿媳就想着给您纳成个千层底,再做成绣花鞋的模样,这样母亲穿着也舒服些。”
“你......”秦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一直都知道过继来的儿子儿媳妇都是孝顺的,只是到底不是她与丈夫亲生的,且又总觉得他们占了自己那个可怜的孩子的位置,所以一直没办法真的交心。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握着张氏的手道:“不值当为了我费心思,你还是给你家的纳鞋底罢。”
张氏拿起帕子小心轻柔地帮她擦额头上的细汗,软声道:“这鞋底是按着母亲的尺寸来做的,都已经纳了大半了,哪有不做的道理?至于夫君那边,儿媳都不知给他做过多少鞋了,母亲不必惦记着他。”
这时下人端了一碗熬得绵烂的山药鱼片粥来,张氏接过后,一勺一勺地吹凉后,才喂到她的嘴边。
屋子里变得十分安静,下人们都在门外候着,没有一个人出声。
一边吃着粥,一边观察着这个儿媳妇,良久之后,秦氏突然道:“日后这府的事务,你也学着打理起来罢。”
张氏低头舀粥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抬起头:“这......这怎么使得?还是等您身子好些后继续打理罢,儿媳什么都不懂,只怕越打理越乱了。”
“什么都不懂便让那几个管事婆子教你。”秦氏语气莫名多了一些伤感:“我刚才又梦到那个孩子了,恐怕是老天想要告诉我,我的时日无多了......”
在她的梦里,当年那个被拐走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娶妻生子了。
当时那一带的人贩子落网前,据说是直接将拐来还没来得及脱手的孩子尽数残杀了,她的孩子那时被拐走没多久,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最近她频繁地梦到他了,可不就是说明她时日无多了?
“母亲怎么会这么想?大夫都说您身子已经好多了,也可以随便走动了,怎么可能时日无多了?”张氏放下已经空了的碗,端起下人新送来的汤药,继续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
秦氏咽下苦涩的汤药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张氏见她提不起精神来,又故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