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了。
明明之前只是个普通的烧火婆子,如今说起话来却是那么的有底气。
看护客给女人们展示自己头上那顶奇怪的浅蓝色帽子,还有胳膊上的蓝色袖章。
她嗓门大了许多,背也挺直了许多,据说她手下?管着二十个伤兵,每个伤兵都要尊敬地叫她一声“赵客”。
女人们不信她说的是真的。女人进了军营那样可怕的地方,怎么能这样完好地走出来?
赵客便笑了。
“你们会背‘十八反’、‘十九畏’么?”
一片齐刷刷的摇头。
“那你们又知道怎么固定骨折的骨头,知道怎么给伤员上夹板么?”
又?是一片拨浪鼓似的摇头,女人们把脑袋摇起了一片黑色的浪。
赵客把胸膛挺了挺,那双从前用来抱柴火的手,如今用来固定鲜血淋漓的断肢。
“那你又?知道怎么把腐肉挖去,怎么避免伤口发炎么?”
倒抽凉气的“嘶嘶”声充满了整间小院,女人们面面相觑,胆小的还要缩一下?脖子。
赵客昂首挺胸地说道:“因为我是有本事的人。他们都知道我们能救他们的命,所以他们都尊敬我。”
有人忽然在底下?喊了一
句:“你家里从前也不是开医馆的啊。”
赵客闻言大笑:“我有两只手,一个脑袋。家里没教,难道我就不会跟随白露师学吗?!”
说完这一席话,她拿着自己这次“特意”回来取的、其实早就不需要的那个小破包,施施然地离开。
女人们只见她大步走出院落,步伐硬朗,后背挺得笔直。
她们看看彼此,咽着口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或许是为了那个在描述里,她们从未看过的世界;也或许是为了那段和她们擦肩而过,从此再无缘分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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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们本以为,这件事会成为她们未来十天半个月里说不厌的话题,然后再慢慢沉没。就这么过去,就如同她们人生里习惯的无数件遗憾。
然而令她们谁也没想到的是,第三天一早,管事忽然把她们都召集了起来,然后对她们说:“城里纺织厂正在招工。”
“和看护客一样,什么都会有人教你们。也和看护客一样,每个月月钱拿,干满了时间可以出去立女户。”
“纺织厂里只有女工,你们考虑清楚吧。”
抛下?了这一段话后,管事毫不留恋掉头就走。不理?会女人们在他背后哗然炸开的一片声浪。
然而由管事特意加重声音强调的那个比喻,还是清晰地落到了每个女人的耳朵中。
……和看护客一样。
……和看护客一样!
如果连一个烧火的中年婆子都能脱胎换骨,变成如今的这副模样。那,那她们这些还不算太老的伎人们,也是可以的吧?
许多人犹疑着不敢做下?决定,却也有一批女人勇敢地站了出来,把自己的名字交了上去。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既然新城主不喜欢她们,也不肯把她们送走,甚至不知何时便会决定不再养着她们……那她们还能怎么样呢?
她们这些人,就像是被绑了翅膀的鸟儿。
身契被主人家捏在手里,性命也被主人家捏在手里。倘若有一天碰上主人肯解开翅膀,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飞了。
但……但只要愿意尝试,总是能飞的吧。
即使不能飞,能走一走也可以啊。
至少她们看到,走出去的第一批人,她已经活得像一个人。
…………
七天以后,临海城的第一座纺织厂,在沧海区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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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争流就这样建立起了她的纺织厂,过程耐心得像是筛着一篓米粒。
不止是纺织厂,还有钢铁厂、纸坊……所有第一批站出来的人,他们实际上已经进入储备干部的预选名单。
因为他们有勇气,也因为他们有运气。
等到纷扬的米粒被一层层耐心筛去,最后剩下的那些石头、土坷、沉淀,便是叶争流分离出的杂质。
叶争流来到这个时代,也意图改变这个时代。
但在历史的限制之下?,连和平之神也无法真正地开辟一片和平之地,叶争流亦无法在有生之年实现那个理?想中的大同。
她只能弯下?腰,一个个把所有对她主动伸出手的人拉起。
…………
总而言之,纺织厂拥有一个良好的开始。
叶争流通过汇报得知,这批织女们的学习态度都很端正,无论是在城中招来的女工,还是城主府后院里出去的女人,目前她们之间还没有产生过争执。
叶争流托着自己的下?巴,允许自己得意那么十秒钟。
也就是在这十秒钟里,叶争流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这个弹琴的姑娘,她是不是天天都在这里弹琴啊。
叶争流每天从卧室去往书房时,必然会从这条长廊上经过。而这个女琴师,似乎就每天每天都坐在这里弹……掐指一算,她好像已经弹了两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