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药留下一封快被水迹浸泡的模糊的和离书,带着他也暗暗期盼了很久的孩子,死在了腊月二十九那夜。
哪怕他从新帝忠臣成了逼宫弑杀天子的暴戾逆臣,哪怕那些生生逼死她的人全被他亲手葬送性命,哪怕他答应她的母亲兄长将她的坟墓迁回新温家,那深入骨髓的痛依在。
日日夜夜,从未停止。
他放任自己沉沦在这无尽深渊里,忍过一年又一年的除夕。
后来看着漫天绽放的璀璨烟花,姚宣辞脑海里浮现那温婉的眉眼,心想着——大概因为他为她报仇,却忘了自己也是她的仇人,更是令她绝望死去的最大一笔。
她的仇人都已经入了地狱。
只差他了。
待为新天子挑选新忠臣铺好后路,又挨到新一年除夕之夜,他多次登门温府,终于如愿来到她的坟墓前。
一簇簇雪花落在了肩上,他放下杯中酒杯,微微冻僵的手轻禅掉坠落在墓碑前的雪。
她怕冷畏寒,燃起了地龙后连房门都不愿意出,最多坐在窗子前看一眼外头的雪景,是对冬日最大的敬意。
刚嫁到侯府第一个除夕,也是他久违的再度有人相伴的一个新年,那夜祠堂寒凉,她冻得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发抖,那双漂亮的琥珀眸子也困得快要合上。
他的小妻子意外的有些可爱。
低声吩咐了白鸦与墨崖后,他握着她冰凉的手指暖了很久,终于暖热了一点,便拉着她去看墨崖他们准备的烟花。
他嫡姐最是喜欢这个东西,她应该也会喜欢。
果然,那双眼睛一下亮起,比那璀璨风烟花还要绚烂夺目,让他莫名的满足。
下雪了,他拉起帽兜为她挡雪,安抚道,“莫怕,以后这儿也是你的家。”
可他从未去正视过那一刻的满足因何而来。
甚至刻意的漠视侯府,只想摆脱莫名会浮现在脑海中的那双浅色的琥珀眼睛。
直到彻底失去的那一刻,姚宣辞才明白为时已晚。
他知道阿瑶姐弟前往涑州,便让白鸦紧随其后一路护送。
得知她被召进宫,担心郑如毓又发疯,便禁住了她留在院里,让墨崖暗中相护,他前去见遥遥而来的嫡姐。
谁曾想第二日离去后,墨崖被皇室暗卫刺杀,侯夫人借郑如毓之手生生扭曲了他的本意。
他走上天子忠臣的位置,最后是孤寂一人。
那样怕冷的人,被断了地龙,寒冬的日日夜夜该是多么难熬。
他自嘲的轻笑着,慢条斯理昂头饮下杯中鸠酒,“你一生葬送在我手中,能赔给你的,唯有这条命了。”
温热的鲜血从唇角溢出,那双深邃的凤眸轻轻合上,只是不知到了黄泉,还能不能见到她。
“阿琼,大仇得报……你,可开心?”
姚宣辞的意识在寒冰深渊之中沉浮着,越来越飘忽,忽而听到若有若无的一句话,“……公子怎……怎么发高……热了……”
等等,涣散的意识渐渐凝聚起来,这声音有些耳熟……墨崖?
“哎,公子醒了?!”
姚宣辞被刺目的亮光闪了一下,紧闭上眼睛,眼皮上是橙红的光源,一切动静渐渐入耳,鼻翼间是苦涩的药味。
一呼一吸间,胸膛上的阵阵刺痛提醒着他,这仿佛是真实的人间。
榻上的俊美男人慢慢睁开眼,幽冷的眸光暗似是有实质一般,审视着扫过面前的宋御医。
直到墨崖的身影落入他视线中后,男人好看的剑眉随之皱起。
真的是墨崖。
冷不丁看清不远处那道明黄的身影,他眼底掠过一道凶戾的煞气。
新、帝。
这一道狠厉之色让墨崖胆战心惊,与白鸦对视了一眼,公子对这一箭好恨啊。
姚宣辞意识到不对劲,缓缓闭上眼睛。
稳健的心跳声证明他还活着,已经死去的墨崖站在他面前,曾被亲手斩杀的天子也在。
几乎是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嗓音嘶哑似是能呕出血来,“阿琼呢?”
白鸦忙道,“夫人本来还在侧殿的,不知何时回去了,该是身子不舒服。”
他话音刚落,榻上的男人直接掀开薄被起身,丝毫不顾及胸前还渗着血的伤口,穿上鞋靴踉跄了一下,便不管不顾束着外袍往外走去。
“哎哎公子!”
宋御医连同墨崖一起拦住他,“姚世子,你这毒箭刚拔,体内还有余毒,切不可乱动。”
太子见状也忍不住上前一步道,“你家夫人大概是回了侯府,又不会消失,姚世子何必着急,有事儿让侍卫传个话便是。”
男人幽暗的目光投了过来,俊朗的眉眼间似有一团沉郁郁的戾气,沙哑的嗓音听着像是在确认,“太子殿下?”
“是孤。”安文凛只当对方是刚苏醒,意识还未回笼,温声解释道,“孤得知你被暗袭,特地来看看你。”
姚宣辞不仅是太子党,还颇得天子看重,安文凛自当要来表示一番。
只是感觉眼前之人,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大一样,少了几分清贵儒雅,多了些强盛者的侵略性。
但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