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朔廷知道叶洵很宠爱妹妹,但有些时候,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叶洵的有些行为。
譬如不教叶芹读书识字。
譬如不教叶芹“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譬如现在,在一群男子所用的饭局上,将她带过来,眼睁睁看着她与陆书瑾头对着头亲密说着小话,也完全不加制止。
她说话的时候,半个身子都要趴在陆书瑾的身上,往陆书瑾的耳边凑,这像话吗?
叶芹已经十七岁了!完全是个可以嫁人的姑娘,陆书瑾又是男子,如此亲昵成何体统?
然而叶洵的眼睛好像瞎了。
眼看着叶芹与陆书瑾越靠越近,相互说着别人都听不见的小话,季朔廷胸口突然闷得很,总想找茬。
他往叶洵看了一眼,问道:“叶少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叶洵道:“还不是芹芹,听说我要跟你们吃饭,硬是催着我快点来。”
说着,叶洵终于将目光落在叶芹身上,见陆书瑾沉着脸色,叶芹又有些害怕的模样,当即以为是陆书瑾在欺负她,扬声唤道:“芹芹——”
那两人同时回头望来,于是陆书瑾抓着叶芹手腕之处被几人看了个仔细。
季朔廷心想,叶芹应该回家去的。
她看起来对陆书瑾十分感兴趣,甚至不需要陆书瑾主动给她吃的,主动找她说话,她都愿意凑到陆书瑾的身边去,叶芹从没有对别人这样。
当初与叶芹相识,季朔廷不知道从家里掏了多少好吃的,跑了多少次叶府,才让叶芹主动与他说话。
而今的陆书瑾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叶芹追上去。
季朔廷自己都没察觉情绪有了奇怪的变化,等他发现时,心口竟燃了一把火,找不到喧嚣之地。
他看到叶芹跑到萧矜身边,说要与小四哥坐在一起,那把火终于从心口冲出来,于是手比脑子要快,一把拽开了她要坐的椅子。
叶芹当即就摔了,只是落地的时候坐在了季朔廷的脚背上,后脑勺在地上磕了一下,并不重,也没听到声音。
他开口让叶洵把她送回去。
于是叶芹就开始抹眼泪,她听出了季朔廷想要她回去,不想让她呆在这里。
叶芹哭起来时并不吵闹,但眼泪很多,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滚,一下就扑灭了季朔廷心口的火,连余烟都没有,那股莫名的情绪完完全全消失了。
他本来冷下脸,逼着叶洵将她送回家去,但见了叶芹的眼泪,那些冷硬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他还得回去多练练才是。
季朔廷想着,总能找到一个机会,让叶芹对他彻底死心,生出惧意,然后自然而然就远离了他。
这个机会来得很快,就在几人一起前往宁欢寺的那日。
叶芹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一个翠绿的扳指,躲在暗处偷偷看他许久,终于找了个机会拦在他面前,将扳指双手捧着,说要送给他。
她的眼睛满含期待,像灵动的小鹿,紧紧盯着季朔廷,等他收下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季朔廷低头与她对视,突然意识到,让叶芹在他的生活里,视线里完全消失是不可能的,因为叶芹在不断地朝他靠近,尽管她已经被他的冷漠伤到,可她总能自己将那些伤处抹去,假装不存在,然后再满怀期待地来找他。
可他与叶芹之间,不是隔了几条街的距离那么简单。
当中隔着的是无数被叶鼎害死的无辜性命,是将来不可避免的兵戎相向,也是无法消磨,刻入骨髓的血海深仇。
将来的某一日,他会亲手举剑,斩了叶芹的父亲和兄长,会摧毁整个叶府势力,会让她家破人亡,变为罪臣之女。
这是完全无法跨越的阻隔。
于是季朔廷拿过扳指,抬手扔进了河中,冷声道:“离我远点。”
叶芹在寒冬腊月跑进了刺骨的河水中,回去病了很长时间,把叶洵气得不轻,连着好些日子都不准她再出门。
云城风起云涌,所有卷入局中的人都开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盘,唯有叶芹整日混吃混喝,像一只快乐的小鱼,偶尔的烦恼无非就是没人陪她玩,哥哥也不准她出门。
休息了好些日子,叶芹实在闲不住了,她跑去叶洵房中摸走了兄长的腰牌,前去海舟学府找陆书瑾。
陆书瑾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将陆书瑾带去了春风楼月水间,头一次见到了小香玉。
季朔廷喜欢小香玉的事,还是很久之前从叶洵口中得知的,但叶洵只提过一次,叶芹约莫是很在意的,于是一直记到了现在。
她看见小香玉是个极为漂亮的女子,她有着让人看一眼就会惊叹的美丽,叶芹认真看了许久,又觉得季朔廷喜欢这种女子也是正常,毕竟她实在美丽。
叶芹不会想那么深,所有念头都流于表面。
她甚至不明白什么为失去,只是对季朔廷的冷漠不理解也有些难过,从没想过季朔廷有一日会彻底与她断绝关系。
叶洵说,季朔廷跟她幼年时一样,摔坏了脑袋,所以才会性格大变。
叶芹经历过那段日子,知道那是什么感受,于是对季朔廷颇为理解,又觉得她与季朔廷是同类,因为他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