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朔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叶芹的神色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她的确是在要求一个刚见面的,甚至不知道对方身份的人蹲下来,想要骑在他的脖子上。
叶洵就是这么教妹妹的?
他不停地腹诽,觉得叶洵的教育属实有大问题,就算再怎么不忌男女之防,也该让她多少养成一点男女有别的观念。
季朔廷如此想着,蹲了下来。
在叶芹往上爬的时候,他还用手扶了一下叶芹的腿,怕她在爬的途中摔下来。
叶芹小时候经常往叶洵的背上爬,被他架在脖子上时,她觉得自己以后会长得很高。
只可惜都十七岁了,她还是矮了兄长许多,且慢慢长大之后,叶洵已经不允许她再往脖子上爬了,每次提出来都要被凶几句,渐渐地叶芹也就不提了。
只不过现在哥哥又不在,没人会凶她。
叶芹笑嘻嘻地爬上了季朔廷的脖子,坐在少年不算宽阔的肩上,将手搭在他的头上,宣布道:“坐好啦!”
季朔廷扶着她的两条腿,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
季朔廷的身量本就高,叶芹坐在上面,顿时比人群高出了一大截,立即就将包围圈里的景象收在眼底,正月里的寒风迎面吹来,各色的灯笼,繁华的街景,都看得一清二楚。
“哇——”她发出高兴的叫喊,还把双手高高举起来。
季朔廷的身板尚没有成年男子的结实,但驮着一个叶芹却再轻松不过了,站得稳稳当当,想开口提醒她在上面别乱动,以免掉下来,但又怕开口之后被她听出声音。
于是闷声不吭地驮着叶芹。
叶芹在上面别提多开心了,双眸盛满了上元节的灯火,看着杂技表演都乐开了花,不停地张嘴笑,往嘴里灌了不少寒风。
众人看见两人这样,也纷纷跟着效仿,只不过坐在肩头的大多都是孩子,只有叶芹是个大姑娘。
一场杂技表演结束,众人往里头扔铜板,正是打赏的时候,季朔廷把叶芹给放了下来。
她落地之后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往衣兜里摸,浑身的衣兜都摸了个遍,也没能找出一个铜板来。
叶芹出来的时候本就没有带银钱,却也想像旁人一样扔一些做打赏,眼下两手空空,便撇着嘴郁闷起来。
季朔廷看在眼里,默默从袖中摸出两块碎银子,递到叶芹面前。
但叶芹却不接,说道:“不是这个。”
季朔廷身上也没有铜板,把银子让她手里塞。
“不是这个,别人扔的不是这样的。”叶芹推拒,不要。
季朔廷不知道该怎么跟叶芹解释这个比铜板要好许多,他示意叶芹扔。
叶芹倒是先生气了,又推了一下,说道:“是那种圆圆的,中间是方的,不是这样的!”
差点给季朔廷急得开口说话。
他拿了其中一块碎银子往里扔,发出清脆的声响,人群顿时传来一阵哗然声,纷纷夸赞阔气,面前的人接二连回头,让出了一条道路来,站在中间的杂技艺人捏着碎银子喜笑颜开,遥遥冲他们鞠躬致谢。
季朔廷再将银子塞进叶芹手中,这次她接了,也学着季朔廷的样子往里扔。
那艺人高高跳起,在空中翻了几个大跟头,脚尖一踢,银子往上飞起,而后落下来,被他稳稳接在手中,众人发出喝彩,纷纷鼓掌叫好。
叶芹也鼓掌嬉笑,算是看得尽兴了,乐了好一阵才拉着季朔廷离开。
这次换叶芹走在了前面,季朔廷发觉她现在玩心大起,似乎不着急回家了,便想着难得是上元节,带着她玩一玩也无妨。
至于叶洵,就让他先急着吧。
叶芹在街头逛起来,方才一路走过来,她看到喜欢的东西都没钱买,如今身后跟着一个能够源源不断地从袖子里拿出银子的人,她自然是喜欢什么便买什么。什么戴在脖子上的,串在手上的,插在头发里的,只要喜欢,季朔廷通通给买了。
季朔廷都怀疑叶洵平日里苛待叶芹了,怎么这路边的廉价东西,竟能让叶芹像是得了宝贝一样开心?
叶洵到底怎么养的妹妹?
想来也是,他的大部分心思可能都跟着亲爹一起想着如何谋财害命了,哪有闲工夫关心妹妹。
季朔廷看着叶芹雀跃的背影,面具下的眼眸终于不再平淡冷漠,仿佛荡开了一层浅浅的波纹,蓄满了柔和的春色。
叶芹身上戴满了东西,装不下了,像只花孔雀,也走累了,回头对季朔廷道:“我想回家。”
她说话的时候揉着眼睛,满脸的困倦,像是想睡觉了。
季朔廷看着她,微微点头,带着她离开了热闹拥挤的街头。
他坐了萧矜的马车来的,眼下要回去若是单用双腿走,叶芹恐怕走到半路就累得不肯动了,于是他去马厩租了一匹马,坐上去之后再将叶芹给拉上来,让她坐在后面。
或许是因为季朔廷给她买了不少东西,她对季朔廷一点戒备之心都没有,刚坐上去就自然而然地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在他的腹前扣住了十指,抱得紧紧地。
背后贴上温暖的身躯,季朔廷忍了忍想要回头看她的念头,驱马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