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宁候昨夜与同僚一处吃酒之时, 被灌输了一肚子夫为妻纲、周家倾覆在即,无谓理会那母老虎的想法,进府时雄赳赳气昂昂, 觉得自己终于雄起了,踌躇满志的到了妻子面前, 然而一刻钟都没过, 他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整个人都萎了。
他知道周靖是在表达不满, 周靖也知道他知道她在表达不满,可偏生她字字句句都掐在他和穆家的命脉上,唇舌如刀, 杀人不见血,由不得他有半字反驳迟疑。
穆家送来的妾不懂规矩,主母面前穿了正红,直接就被周靖揪住无限放大到了穆家内宅无序, 不知嫡庶尊卑,字字句句扣着穆家的根底捅刀——垃圾暴发户,不就是出了个皇妃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们周家四世三公,祖上还出过皇后,我们说什么了?!
且你们也别忘了, 穆贤妃诚然位列四妃、身份尊贵,但终究是妃, 二皇子的确是天潢贵胄、天家子嗣,但到底是庶出,这会儿你们公然送个不懂规矩的妾侍来威宁候府打正室夫人的脸, 到底是你们穆家没规矩,还是贤妃娘娘和二皇子给了你们这样的底气?
要是前者,说明你们穆家根子里就是烂的,贤妃和二皇子必然有不轨之心,要是后者——这说明贤妃和二皇子是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眼见着东宫不稳,就飘起来了,妄图以庶乱嫡的野心都刮到娘家去了!
要是单单让把甘氏送回去,还可以说周靖悍妒,然而她有专门说了,让再送个好的来,就连那最后一丝机会也给掐死了。
威宁候向来知晓这位正室夫人精明强干,这些年来也的的确确因此得了不少好处,内宅中馈诸事也便罢了,亲朋故旧之间的交际往来、老威宁候旧部和老夫人娘家亲友的关系维持,甚至是他自己的公务军务,样样都少不了她筹谋襄助,打过交道的亲旧们没有不说好的,威宁候自己在旁听着,也觉得脸上有光。
是有人在边上说酸话,说他惧内,依仗岳家——那当初你为什么还跟我一样去求娶周二小姐?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只是周二小姐是一把双刃剑,对外的时候诚然舒爽,紧跟其后一路躺赢便是了,但是当她开始对内的时候……
那滋味便不是很舒服了。
妻子将话说到了这中地步,威宁候无法再去说情,然而心中不快可想而知,拳头捏的死紧,脸色铁青。
甘氏眼睫上挂着泪珠,眸子里满是哀求,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声唤道:“侯爷!”
周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侯爷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甘氏的泪眼在脑海中朦胧闪烁,昨夜的温情与旖旎恍然在望,但是他却无能为力,不能救她脱离苦海。
周靖,周靖!
你真是好啊!
威宁候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周靖报以一声嗤笑,特意加大了声音,确定威宁候走出去几步也能听见,余光瞥到他身形猛地一顿,既而大步离开,这才幽幽一笑,吩咐左右:“拉她下去,打!打完了直接送回穆家,让他们送个懂规矩的来!”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甘氏连连叩首,叫的凄厉。
周靖神态自若:“二十板子而已,打不死人的,但你要是继续在这儿鬼哭狼嚎,被打死就不奇怪了。”
甘氏心头骇然,眼眸里含着眼泪抬起头来,正对上周靖淡漠目光,瞬间意会到她不是在开玩笑。
哭叫声戛然而止。
周靖笑了一声:“算你知情识趣。”
她站起身来,意欲离去,正瞧见柳氏站在身后,神情憧憬,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周靖的心脏跳的快了两拍,脸上倒不显露,团扇顶了顶柳氏额头,欣然道:“果然,我还是喜欢聪明人。”说完,也不等柳氏回话,便转身出了前厅。
柳氏心头一荡,涟漪阵阵泛开,旋即回神,快步跟了上去。
……
甘氏被带出去打了二十大板,最后是被人搀扶着起身的,摇摇晃晃坚持着进了小轿,被周靖的陪房罗妈妈送回了穆家去。
穆夫人听人通传,道是威宁侯夫人差人前来送信儿,昨晚丈夫刚送出去的甘氏也被带回来了,看样子被打的不轻,罗裙上都见了血,便不禁暗骂一声“悍妇!”,心里边又有些酸。
那是妒忌。
什么时候她能跟周靖一样,把后院那群花枝招展的小妖精拖出来一个个打死就好了!
不过,这八成也就是想想了,谁叫周靖有个好爹,她没有呢!
穆夫人想到此处,嘴巴里边都开始泛酸,再一想太尉周定方下落不明、周家前途未卜的事情,又陡然快意起来,连甘氏被打之后送回穆家都没那么生气了。
罗妈妈从前是侍奉周夫人的,后来随从周靖一道去了威宁候府,跟着侯府主母迎来送往,很有几分体面,今日又带了威宁候夫人的话来,穆夫人不好不见,饶是心下不快,也吩咐人请她进来。
罗妈妈脸上带笑,进门之后先向穆夫人福身见礼,结束后拍拍手,便有威宁候府的仆从带了甘氏入内,不等穆夫人借机发难,就笑微微的将周靖那一席话转述了过去。
穆夫人才不在乎甘氏死活,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