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开始,邵勋便留在宫中陪伴父母,时而亲自下地种菜。
父母之外,便是和妻妾儿女们相处了。
殷氏在神龟八年(324)腊月诞下一女,现在毌丘氏怀上了。
最后便是荆氏了。
邵勋觉得有点冷落她,弄回家后一直当人形乐器,或者听她唱歌放松心情,有点过分了,于是荆氏也怀上了。
他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三月中旬,他下达了战争动员令……
白超坞不远处,即便是夜晚依然叮当之声不绝。
铁匠常威坐在长满青苔的墙边,轻轻喘息着。
这里是新安冶,军器监下辖的三座最大冶铁城之一,承担着许多兵器的打制任务,比如长剑。
在一刻钟之前,他刚刚打完一把,累得够呛。
长剑非长剑,听起来很拗口,但这就是事实。
真说起来,有点像古之斩马剑,但更厚、更重,非常耗费铁料,且带反刃,制作起来非常不易。
有时候,常威觉得将其变成刀,再装上长柄,就可以连人带马一起斩,不过那样似乎更加耗费铁料。
当然,长剑优点很多。
梁王有一次来这边巡视,发放赏赐,大酺之时多喝了点酒,便说此物由“陌刀”演变而来,也就身高体壮之人可以使用,一般人驾驭不了。
若能凑足五千长剑兵,立刻让他们穿黑衣,赐军号“黑云长剑军”,或者组建“左右长剑军”,摧锋破锐,勇不可当。便是遇到敌骑,亦可一剑斩下,令其“人马俱碎”。
想到这节,常威咧嘴笑了笑。
真斩断了马,剑也要断了。说不得,还得在另一侧剑刃上加铜护身。
“嘚嘚”马蹄声传来。
“常威,速速起身,随我走。”来人马鞭一指,大声道。
“去往何处。”常威下意识站起,手忙脚乱地行了一礼,问道。
“雁门。”来人没有多话,只补充了句:“多几个手艺精湛的徒弟,一起上路。”
“是。”常威心神一凛,应下了。
来人很快策马奔往另一处。
新安冶充满节奏的打铁声、风箱声被打乱了。
片刻之后,大群精赤着上身的铁匠被集结了起来。
值役的丁壮们拉来了马车,一辆接一辆,火把在夜色中延伸到了最远处。
一扇又一扇屋门被推开了。
女人们抓紧最后的时间,把做好的蒸饼、胡饼塞进包袱内,不厌其烦地叮嘱着。
小孩咬着手指,看着即将与他们分别的父亲,哇哇大哭。
常威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道:“阿爷去去就回。”
儿子只拉着他的衣角,不说话。
常威轻轻掰开儿子的手指,道:“十几年前,我倒在广成泽外奄奄一息,是梁王救了我。他让我随军征战,我便要去。”
女人听到父子二人的对话,眼圈一红,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当心着点。”
“随军修理器械而已。”常威站起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然后挎上包袱,就着漫天星光,大踏步而去。
一辆辆马车、牛车、驴车从门前经过。
车上放满了寒光闪闪的兵器,皆用茅草覆盖着。
有些车上则坐满了人,一个个盯着家的方向。
此时的新安冶,宛如一座不夜之城。
烟柱高高升起,炉火彻夜不熄。
在他们这批人走后,叮当之声似乎更加密集了,从未停歇。
卞滔夜中惊醒,满头大汗。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梁王之弟邵璠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兵士来抓他,拷打羞辱之余,还把他双手双脚紧紧绑起,扔到了一处旷野中,任凭马群践踏。
“晦气!”卞滔骂骂咧咧地起身,不顾身旁女人诧异的目光,径自来到中堂,端起一碗凉水,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
喝到一半,他似有所觉,慢慢放下了茶碗。
他的动作非常轻柔,似乎怕惊动什么似的。
庄园内已经有此起彼伏的人声响起。
飞栈上人来人往,器械碰撞之声不断响起。
平日里像大爷一样被供起来的步弓手们紧张的给弓梢上弦,然后抓起箭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角楼。
卞滔似乎猛然惊醒,立刻顶着一副苍白的面庞,冲上了角楼。
部曲们纷纷行礼。
卞滔压根不理,只趴着墙头,瞪大眼睛看着远处的驿道。
驿道之上,火把长龙一望无际。
密集的马蹄声如同闷雷一般,一阵阵撞击着人的心弦,无数兵士骑在马背上,连夜行军,速度飞快。
“这得有几千人了。”一部曲将咂了咂嘴,感慨道:“从东边来的,应是高平、东平二郡的府兵。”
“左飞龙卫?”卞滔喃喃自语道:“这又是哪里有人造反了?”
没人能回答他,所有人都被无边无际的骑兵海洋震惊了——即便只有数千骑,黑夜之中亦很让人不安,因为到处都是马蹄声,好像将他们包围了似的。
场中一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静静品味着那股千军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