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灾难。
秒针哒、哒、哒地走着,于夏在焦躁与心不在焉中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开始一道一道看题。
不知过了多久,压在心上的石子被春芽一样温柔而有劲儿的力量颠开,露出底下的蠢蠢欲动。
鬼使神差,于夏将目光上移。
右下角奇迹般有一条新消息。熟悉的头像左右跳动着,像在心脏上起搏,于夏吞咽着口水,摇摇欲坠的感觉弥漫在嗓子里。
鼠标移过去。
这次,陈西昀说:来校门口,北极网吧。
惊觉这消息来自七分钟前,于夏猛的站起来,椅子“吱啦”在地上划出一声,鱼都被她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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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西昀点儿背,开了台机子,键盘打不出汉字。
本想换台机子再聊,没料对方迅速通过了好友验证,他便就着字母键盘,简单跟人说了两句。
这时老板过来,陈西昀换上李松对面的机子,才把地址给人发过去。
“怎么这么慢啊,不是说回趟家吗?”李松一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放大招,一边纳闷,“这都多久了。你们谁有他家电话吗?”
周围零星响起几声“没有”。
“人是你叫来的,你居然没有?”身旁一个男生反应过来,又看向一群人中向来好人缘的陈西昀,“陈西昀呢,也不认识吗?”
“打过几次球,知道他初中是二班的,”陈西昀微仰头靠在椅背,脑海中思索着有关对方的信息,“别的没有再多了。”
陈西昀很少来网吧,倒不是因为他恪守中学生守则,而是乐队排练已经占掉他大部分课余时间,要玩的话,家中书房更方便。不过但逢朋友邀请,他有空还是会赴约。男生身上并没有一些尖子生那种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傲气,非要说,他是又会玩又会学的那类,恣意开朗,“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这天李松来找,两人走到半路,碰上余坚秉。
高个子男生外号“大饼”,体重也很可观,打球时如同一堵坚实肉墙,两人球场上跟他碰过几次,李松还因为什么事和他加过好友。
顺口打招呼,一聊才知道,大家有缘,这次一个班。
“这么热的天,你们上哪去?”余坚秉问。
“网吧,”李松掐着腰,朝前方不远示意,“一起来啊?基本都是我们班的。”
能在开学前交到朋友自然是一件好事,“我们班”这个词更是令余坚秉立即产生一种归属感,问清打什么游戏,他一口答应:“不过我要先回个家,就在对面,五分钟。”
“好说。我们就在那等你。”
没想到,常去的那家网吧今日生意火爆,大家换了地方。陈西昀习惯性登录企鹅,李松犯懒,便让他直接在班群中添加余坚秉。
“号码我是记不住,不过,他名字跟一个昆虫有关,很特殊,我看一眼就能认出来,”李松弯着腰,胳膊肘搭在陈西昀椅背上,“看看他加群没……有了!就这。”
李松手一指,准确点在了列表中的某一行。
「蜉蝣」
这种微小生命,实在很难同“大饼”的画风联系到一起,头像倒是一位系统自带的年轻墨镜男士。看来走混搭风。对方通过验证之后,陈西昀敲了个“yu?”过去,得到确定。
“看吧!”李松一拍掌,坐回了自己那边。
换完机子,陈西昀发送地址,便切进游戏。两局结束,有人厕所放水,有人去拿饮料,李松左右揉了揉脖子,才发觉一个重要问题——“大饼他是迷路了吗?”
更大的可能或许是被家长逮住,09年,学生之间的通信并不发达,联络主要靠电脑企鹅和家用电话。因联系不上而被放鸽子的状况并不罕见。
陈西昀拿起手边的矿泉水。仰头时,余光瞟见网吧隔热帘被人掀开,室内光线因折射发生改变而晃动,像稀释过后的微黄色松节油在墙壁上游走。
宽松的棉质白衬衫,直筒下摆的黑色中裤,瘦削小腿,女生像一张薄薄的白色纸片,塞进了泛黄的隔热帘中。
面对乌压压一片的机子和座椅,她左右张望一眼,露出或许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局促。
“诶?那不于夏?”打扫卫生时,李松已经知道了她名字的正确写法。
他对这个女生印象深刻。海岛日晒充足,女生很少有不黑的,于夏肌肤则是一种干净的霜白色,在日光下全无杂质,仿佛透明。
他高举起手,像只欢快的大狗:“嘿,于夏!”
女生朝他看来,似乎认出了他这个“熟人”,稍显安定。
打扫卫生那天,便知道她是安静、内向的,像一株不知名白色小花。居然也会来网吧。
没想到,女生显得更懵:“不是你们要我过来的吗。”
反问句,却不是反问语气,她站在众人面前,困惑地皱眉,调子轻轻的。谁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一群人面面相觑。
陈西昀最先反应过来,食指点了下鼠标,退出游戏框:“你昵称是蜉蝣?”
“嗯。”于夏看向他。
于是事情明了,李松弄错了余坚秉的昵称,陈西昀下拉列表,在群成员页面又找到了一个人,叫作“蚍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