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地上厚厚地堆积了一层,放眼望去,视线内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宋湛溪带着周仪去了刑部死牢。
宋湛溪说,一般类似于凌迟、车裂这种刑罚,比较残忍血腥,是不会在法场让人观看的。法场百姓们能见到的,都是斩首之刑。
此次,连江和玫娘,被判处的是凌迟。而山北县八名官员以及向春楼十四名负责人,共二十二人,判处的是斩首,也是今日行刑。
一般除了抄家灭门的大案外,鲜少会有同时杀这么多人的案子。且向春楼之事这段时间相当轰动,百姓们皆有耳闻,今日纷纷涌到了法场,去观刑。
见到连江和玫娘的时候,周仪差点没认出来。
因为审讯,这二人这段时间已经吃了不少苦头,还不够一个月的时间,却仿佛老了二十岁,憔悴衰败,透露着将死之人的死寂。
连江全身上下被打得几乎没有一个好地方,脸上也是一片
血肉模糊。见到宋湛溪和周仪过来,她喉间发出了古怪的咕噜声,不成词句。
宋湛溪给周仪解释:“舌头没了。”
一听这话,周仪忽然想到了那被她拔了舌头的表姐陆玉瑛,难不成她现在一张嘴,也是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她唇角竟然露出了几分奇妙的微笑来,忽然很想见见陆玉瑛现在的模样。
玫娘则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若不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犯人,周仪都不认得这个人会是玫娘。
她比连江还要惨,不光舌头被拔了,眼睛被挖了,琵琶骨被穿了,就连十个指甲也全都被拔掉了。
看见她的手指,周仪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就连呼吸也都放轻了。
她想起了前世,想起了她曾经也被这样虐待。
手部传来一阵冰凉,激得她浑身一颤。垂头一看,见是宋湛溪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体温总是很低,手好像一直都是凉的。但现在这种凉,却比十盆火还
要温暖,慢慢地平息了周仪的颤栗。
她在心中不断暗示自己,都过去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那些事情,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发生。
就算发生,也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宋湛溪以为她是见到了玫娘的惨状所以害怕。怎么说都是姑娘家,乍一见到这么血淋淋的场景,难免害怕。
“用在她身上的这些手段,都是她给向春楼暗楼里的那些姑娘们用过去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宋湛溪给周仪解释,“要行刑了,你还要看吗?”
“要。”周仪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要看。”
她要亲眼看着这些人受尽折磨而死,她要亲眼看见他们的痛苦。
刑部的衙役们将连江和玫娘驾到了早就准备好的刑具上,用铁链绑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连江和玫娘都鼓起了力气,拼命挣扎。铁链被他们抖得哗哗作响,像是黑白无常拿着的摄魂锁。
没有舌头的人的叫声是十分怪异的,在这黑漆
漆的刑房内,又增添了几分诡异。被四壁撞击出回声,像是厉鬼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哀嚎。
周仪瞧见了连江望着她的那种哀求的眼神——他肥胖的脸已经完全扭曲变形,涕泗横流狼狈无比。他到现在都没有放弃挣扎,他不想死。
但是临到头,他看到的也只有周仪畅快地的笑容,她没有半分替他祈求的打算。
锋利的刀子扬起,连江吓得失了禁。
玫娘则是直接晕了过去,却听周仪道:“弄醒她,凌迟之行皇上可不轻易赏人的。她晕过去了,还怎么享受?”
一桶辣椒水泼下,玫娘浑身的伤口火烧火燎,痛得她立刻醒了过来。
紧跟着的,就是第一刀。
他们是从小腿刮起的,连江直接挺起了上半身,一双眼睛痛得几乎爆裂,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生生从身上剜一块肉下去有多痛?连江和玫娘没有办法描述,因为他们没有空档去想,紧接着便是第二刀。
二人的喊叫声凄绝,在这死牢里回响。
周仪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他们终于也体会到了。
很可惜,只有一遍。否则他们害了多少姑娘,便让他们受上几遍,这更畅快。
连江四十二刀而亡,玫娘忍了三十五刀。
“真是没用啊。”周仪说,“离千刀万剐还早着呢,便宜他们了。”
话落,她再不想看那已经气绝的两人一眼,转身离去。
宋湛溪走在她身侧,临走前留下一句:“剁了,喂狗。”
从刑部牢房出来,雪更大了。
周仪抬手,雪花落于她手中,纯白无瑕。
等候在外边的常竹对宋湛溪禀告道:“王爷,山北县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见周仪望过来,宋湛溪给她解释:“向春楼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周仪扬起唇角:“真好。”
希望她前世噩梦中的这一环,可以随着被夷为平地的向春楼一起,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