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周仪分不清是身上湿漉漉的衣衫更冷,还是后背那柄利刃更冷。
她慢慢举起双手,转过身去,冷静道:“我只是来避个雨的。”
浓重的夜色下,周仪看不清楚和自己一剑之隔的人的模样,只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逼仄威压之息。
山洞内火把摇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可见里边还有不少人。
这些人气息隐蔽,她到洞口才察觉。否则,她便不上来了。
一阵山风吹过,周仪一个剧烈的哆嗦,牙关冻得咯噔作响。
片刻,山洞内传来一个男声,虚弱沙哑,却又带着丝丝线线的柔和:“冉北,什么人?”
听到这个名字,周仪微微一怔。
冉北,可是右相顾子述的近侍。难道山洞里边的人,是顾子述?
冉北并未收剑,而是恭敬朝着山洞内回答道:“大人,是一名女子,自称是来避雨的。”
山洞内再次传来那个声音:“那让她进来吧。”
“可是大人您……”
”无妨。”
冉北将剑一抱,冷冷地看着周仪,朝着山洞里边扬了扬下颌:“
进去吧,管好你的眼睛,进去后别乱看。”
大雨如期而至,宛如倾盆。
周仪进了山洞内,在摇曳明灭的火光下,隐隐可见山洞内有十数人,或站或立,黑影憧憧。
周仪找了洞口侧边的角落,坐下。
外边大雨如注,一下下冲刷着山体,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很快,那名叫做冉北的年轻男子又过来,道了声“得罪”,便用手中长剑,在周仪身上点了点。
确认她没有带兵器之后,冉北才抱剑站到一边。但是仍然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片刻之后,周仪闻到了一股蔓延开来的血腥气,还有人压抑不住的闷哼痛吟。
周仪不禁看向冉北:“你们……”
“闭嘴!”冉北冷声警告她,“别多话!”
周仪无语一瞬:“我是明王府的人。”
话音刚落,整个山洞内万籁俱寂。
冉北从墙上拔下一支火把,在周仪脸上照了照,不禁撇嘴嫌弃道:“鼻青脸肿和个猪头似的,明王府有你这号人?”
周仪闻言,抬手摸了摸脸,这才感觉出所触之地没有不疼的
。
想必是刚才从马车摔入河中的时候撞的,然后就是一路紧张地游泳,没有发觉身上的伤势。
隔着火把,一个被人搀扶着的高瘦身形慢慢走了过来,在她两步处停住,然后慢慢蹲下。
他的衣衫上边尽是脏污,有泥土,有血迹。他的行动很慢,想必也是因为身上带伤。
他的脸却是干净的,瘦,苍白,五官十分端正,黑眸亮得出奇,宛如天上的星辰。眼尾略略向下,唇角略微翘起,带着温柔的笑意。
的确是,那位十七岁就高中状元,用九年时间位极人臣的右相大人,顾子述。
在周仪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周仪。
这个女子和他一样的形容狼狈,周围积了一滩的水,脸上数块青紫,导致五官不那么分明,却依然可以看出她一双狐狸眼的柔媚目线。
片刻之后,两人同时开口:
“顾大人。”
“周姑娘。”
默了一瞬,两人同时又问:
“顾大人从琴州查案归来,为何落得这般境地?”
“周姑娘不是在明王府?怎的来了这荒山野
岭?”
还是顾子述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就连左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都生动了起来。
“我自琴州归来,遇上歹人了。”顾子述笑道,“被一路追杀,官道不敢走,只能取道荒山之中了。”
在世人的概念中,都察院出来的刚正不阿的右相大人应该非常刻板严肃,就和那公堂一样带着种庄敬威仪。但其实不是,他本人非常爱笑。
平时没事的都是都是带笑的,遇上越大的案子,遇到愈发棘手的问题,他就会笑得越灿烂。
比如现在。
“既然是被人一路追杀,对方就不会追到荒山之中吗?”周仪平静地问着眉开眼笑俊朗万分的顾子述。
“当然会了。但我也只能找个地方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了。”顾子述的声音中都浸了温柔的笑音,“只是,周姑娘来的不巧。本官不能备佳肴美酒以待,不过好在鲜血几盅,人肉数块,也勉强算是饕餮盛宴了。”
话音刚落,他夺过冉北手中的长剑一甩,长剑飞至洞口,削下一颗头颅。
鲜血喷涌,那具无头尸体栽倒在地,
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却咕噜噜滚到了顾子述。
顾子述歪着头看了看,而后啧了啧嘴:“还是手生了,这个切口并不完美。”
周仪看着宛如谈论一块猪肉切得好不好的顾子述,又问:“知道这次刺杀你的人吗?”
“不知道哇。”顾子述耸耸肩,笑着叹了口气,“本官的仇人太多了,想要本官性命的人怕是要从这里排到上安城门口,我还真不知道这批是谁派来的。”
他的叹息声隐于雨打山壁的淅沥声中。在这磅礴纷乱的世界里,周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