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年酒量不浅,今夜装醉卖傻,只是为搏叶叙川怜爱罢了,看见了这姑娘,登时觉得不对。
上前问道:“你是谁家的姑娘呀,怎么深夜流落街头呢?”
四下的侍卫暗暗做好保护她的准备,叶叙川冷眼旁观。
那女孩抬起脏兮兮的脸,低声道:“我没有家,我家被山匪抢空了,没有地方回。”
哦?
烟年双目一眯。
她做出心疼模样,不动声色的伸出手,口中道:“既然如此,便送你去流民所……”
那姑娘忽地哭出声来:“我不要去,那里有坏人,好几个人欺负我一个,我不想怀上孽种!姐姐,你可否救救我!”
闻此声泪俱下的控诉,烟年彻底打消了疑窦,安下心来。
瞧瞧这迅猛的反应速度,这清晰的条理,这清秀倔强的小巴掌脸……
烟年老泪纵横:指挥使终于做人了,这次给她送了一高级货!
深呼吸,闭眼。
再睁眼时,烟年俏脸已气得通红,浑身颤抖。
“这群畜生!你还那么小,便是在楼子里,都不会让你出去待客,他们怎敢……怎敢……”
她不由分说,一把把姑娘捞起来:“走,随姐姐来,姐姐为你讨公道去,把那些畜生的孽根统统剁成泥喂狗!”
*
这姑娘愣住了。
没想到烟年的演技如此精纯,情绪如此饱满,眨眼间起了范儿,俨然一个急公好义,熊熊燃烧的侠女。
雇主给的消息果然精准,说这女人心思单纯,身世可怜,最喜爱滥发善心,叶叙川身边戒备森严,不易接近,唯有从她身上入手,才最为迅捷。
只不过……这他娘的有点太迅捷了吧!
烟年连拖带拽,硬是走了好几条街,把她拉去了流民所,叶叙川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并未劝阻。
他嘴角含笑,瞧不出情绪,只是那双温和的笑眼中,隐隐透着令人胆寒的审视意味。
鹤影心下微沉:此人不好对付。
便是她混去了烟年身边,受如此严密地监视,怕也难以成事。
可生死状已签,再无退缩的余地,她只能沉默地扮演她的角色,小心翼翼拉着烟年衣角,看着她大闹流民所。
流民所的管事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大半夜被她叫起身,骂得灰头土脸,却连大气不敢出一口,只敢点头哈腰,不住地赔不是。
“你这管事怎么当的?有道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她家人尽失,本已可怜,你还放任那些闲汉欺负她,知不知羞耻?知不知害臊?”
“娘子教训得是,是下官失职,以后必严加管束……”
“以后?”烟年柳眉倒竖:“先把那几人交出来,再论以后!”
管事心里发苦,偷偷掀起眼皮。
他倒也不是怕烟年这小女子,而是怕她身后似笑非笑的叶大人。
“我让你把那几人交出来!”烟年嚷道。
折腾了半天,叶叙川终于微微抬了眼。
他懒洋洋道:“好了,你去把那几人拎出来,自有皂役捉他们去官府,今夜到此为止。”
烟年用力哼了一声。
随即满目心疼,执起那姑娘双手道:“以后你来做我的丫鬟吧,不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我教你弹琵琶,即使你想自行立足,也会有一技傍身。”
“大人也会同意的吧。”她傻呵呵道:“你放心,大人就是看上去喜怒不形于色,其实他待人极好。”
叶叙川短促地嗤笑一声。
他杀过人,干过脏活,做外戚,揽大权,恶贯满盈,可和好字扯不上半分关联。
“真要带她回去?”
烟年重重点头:“嗯!”
叶叙川抚摸着手指骨节,散漫道:“随便你。”
烟年笑生双靥,不胜明媚。
鹤影茫然。
就这样吗?真的就这样吗?她的任务出师大捷,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了第一步?
说好的戒备森严呢?这有点过于随意了吧!
*
直到被烟年拖回外宅,沐浴更衣后,鹤影依然不理解,为什么这任务顺利得离谱。
莫非……有诈?
可是看起来也不像有诈……烟年哼着歌,夸她模样好,温柔敦厚,俨然就一副天真姐姐的做派。
她笑道:“明日就让你见见乌都古,混个脸熟,以后递信方便。”
鹤影一愣。
烟年好像极为擅长捕捉人的情绪,见她微愣,立时就反应过来:“不认得乌都古?”
鹤影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烟年僵住。
不过这一丝僵硬稍纵即逝,快到鹤影怀疑自己眼花了。
为演好可怜的流民少女,她可是结结实实饿了好几天,睡大街睡得腰酸背痛腿抽筋……难免眼冒金星。
烟年莞尔一笑道:“哦……我另一个丫鬟叫翠梨,乌都古是她的小名,明日让你见她一见,以后你想给家里寄信,找她便是。”
鹤影点头:“谢谢娘子。”
烟年笑得温柔可亲:“你我都是命若浮萍的孤女,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她吹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