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叙川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张化先和一群侍卫,尴尬地与烟年大眼瞪小眼。
烟年丝毫不难过,笑眯眯道:“今日乞巧,良夜难得,便劳烦诸位多护着我四处走走了。”
一众侍卫不敢接话,只拱手作礼。
张化先见她一脸淡然,还道她是强颜欢笑。
犹豫了一刻,他婉转宽慰道:“大人绝非有意抛下娘子,实在是大人近来事务缠身,无暇分神,此番让我等前来护卫,可见大人心里还是记挂着娘子的。”
烟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谢张校尉宽慰,我晓得的,还是觐见太后娘娘要紧。”
张化先一愣:“烟娘子怎知大人去觐见太后娘娘了?”
烟年正色道:“宫里的公公们净过身,行走姿势与寻常男人是不同的,这传话的公公气宇轩昂,面貌不凡,只有太后娘娘才堪用此等人才。”
不给张化先细思的机会,她扶了扶鬓边的秋海棠银簪,兴致勃勃道:“不说这些了,我想去买乞巧果子,现在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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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化先觉得自己像一只破风筝,被烟年扯到东,又被烟年扯到西,偶尔还会挂到树上——因为烟年不喜欢他像个背后灵一样跟着,让他稍微遮掩一下踪迹。
张化先想不通,这么柔弱的一个女人,为何在逛街时的精力可以如此充沛,短短一个时辰,和她那婢女一起买了新巧的果子、攒丝银海棠花饰数枚、香囊、小陀螺、花灯……一个个铺面摊头逛过去,最后甚至一头钻进了一间瓦舍。
那瓦舍里正办着南戏,乐人在台上唱清乐大曲,张化先一看见台下那乌泱泱的人,脸色都泛绿了,一口苦血哽在喉咙口。
“烟娘子,此处人多眼杂,不安全。”
他奋力拨开两个彪形大汉,试图劝返烟年。
烟年刚饮了点清甜的果酒,脸颊被蒸腾得灿若云霞,酒劲上头,露出原本的叛逆面目。
她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不是有你们在旁看着么?不碍事,我好久没看较艺会了,这回非要凑把热闹不可。”
跟醉鬼沟通起来格外困难,张化先还想再说,烟年斜他一眼,对他竖起一根手指,威胁地晃了晃。
“莫要想着把我拽走,小心我去你们大人面前告状。”
“他这人我清楚,嘿嘿,帮亲不帮理,护犊子得很。”
张化先险些眼前一黑。
见过狐假虎威的,可没想到他妈的能狐假虎威成这样。
“烟娘子,西市有昆仑奴表演胸口碎大石,不如……”
台上的乐人以一个长音结尾,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顿时淹没了他。
烟年喊得格外嘹亮,面纱之上露出一对秋水明眸,几个近旁的人均惊艳得呆了一呆。
“还有何人愿与李琏奴一较高下?”
台上的班主高声道。
人声鼎沸,烟年顿时来了兴致,把袖子一捋:“这我得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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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化先没拉住烟年。
应该说,他本已经拉住了,可是烟年眉眼一立,威胁他今日不让他上台,她就当众揽着他脖子,高歌一曲十八摸。
这威胁过分恐怖,张化先没有不怕的道理。
也就是这一晃神,让他彻底失去了拦住烟年的可能性。
再反应过来时,烟年已经不知从何处抢来一只琵琶,提裙跳上了戏台子。
“诸位,”她高喊道:“七夕佳节,我以一曲琵琶为诸位助兴,在此献丑了!”
“好!”台下掌声如潮。
“烟年娘子!”张化先还想再挣扎一下,逆着人流,艰难往前摸索:“咱们真的不去西街看胸口碎大石吗!很好看的!”
只听一记裂帛般的琵琶声,张化先猛然驻足。
今日气氛热闹,她信手拈来一篇破阵之曲,琵琶声与人群喧闹声混在一处,令场面越发沸腾热切,好像整间瓦舍都被她点燃了似的。
身为叶叙川手下校尉,他常年跟随上司出入宴会,听过的妙曲不胜枚举,可这些曲子与烟年的琵琶一比,都显得庸俗。
顶级的乐人,不管奏什么乐曲都有动人心魄之能,今夜她扔掉了红袖楼里靡靡之音,扔掉达官贵人喜爱的高山流水,只留了市井间活泼辛辣的曲调,四五弦上似有壮士折断珊瑚鞭,又似有山僧扑破琉璃钵,不登大雅之堂,却自有一股磅礴的生命力。
到曲子最激昂之处,她的手越挪越快,只见一道莹莹发光的柔荑上下翻飞,几乎晃成一道虚影,旧琵琶在她手中服帖至极,振出金石掷地、江水东流之声,指法频变,极尽炫技之能事,震得一旁的乐人们俱说不出话来。
她应当是有些醉了,清亮的猫眼蒙上淡淡的酒意,可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她的发挥,或者说,酒水反而激起了她的任性和桀骜,让她能无拘无束地完成这支曲子。
张化先看呆了。
技惊四座,光华璀璨。
难怪从不亲近女色的叶大人愿为她破一次例。
有些人天生就该站在高台之上,她地位低微么?出身贫贱吗?那又怎样,当她抱起琵琶时,整个汴京城都会为她倾倒。
张化先从未听过这样的演奏,以他贫瘠的文墨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