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病,赶路的途中又耽搁了两日,所以待抵达盛京时,已经是正月二十三。
坊市里茶楼酒肆,布坊金银坊,应有尽有,临淄是会稽府城,坊市街道也已经足够热闹了,可同盛京的坊市相比,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习惯性地撩起层层窗纱看着街道两侧,看着几乎占了半数衣着鲜艳亮色,身侧大多带着数个奴仆伺候着的女郎郎君,妇人认真地想。
就像那本书里说的,这就是天子脚下,也是贵人扎堆的地方。
马车继续朝着前头走去。
眼看着就要逐渐远离热闹喧哗的市集,很快就有声音从窗牗逸出,“……褚先生,不如就在此处停一下吧。”
妇人轻柔的嗓音同以往并无差别,可落在旁人耳里,却是有些急切了。明明声量不大,马车和守在马车四周的部曲却还是停了下来。
妇人的玉容显露于窗牗处,脸颊映着午后的阳光,丰润白皙,褚峻笑着看了几瞬,立即翻身下马,来到了马车旁。
男人身量极高,这般立于马车窗牗旁,健硕挺拔的身躯将本来映入窗牗的阳光完全遮挡住,也将马车里是美貌妇人彻底笼罩在了身躯的阴影下。
搭在窗牗的手指不由蜷了蜷,妇人视线游移,唇瓣微抿,即便再如何努力去压制情绪,柔弱似柳的身子却还是很诚实地朝着身后移了移。
褚峻似没注意到一般,覆着笑意的眼底倒映着妇人表面镇定的神色,噙着笑道,“夫人为何想在此处停下?”
男人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礼貌的轻询中甚至还带着些许真切疑惑,妇人眉目轻扬,指尖抬起,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抿唇笑道,
“那里有个客栈,”妇人顿了顿,“诸位先生一路护送我们主仆到盛京,我等感激不尽,只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如今到了盛京,倒也不好再叨扰诸位先生了……”
抬起的指尖依旧被遮在阴影下,白皙带着粉泽,最是容易让人想起那夜接触到的温热轻软,褚峻眼眸微眯,顺着指尖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一间客栈。
客栈开在坊市中一个相对僻静的地域里,正是用朝食的时候,此时迎来宾往,好不热闹。
指尖垂下,妇人轻言细语有礼道,“夫家在盛京中并未置下宅院,贸然上门叨扰亲眷亦有失礼节,我想着,还是先在客栈安置几日才好。”
男人沉沉的眸光将妇人身躯笼住,闻言眉锋挑起,唇角徒然扯出一抹笑,“夫人思虑周全,是褚某思虑不周了。”
“褚先生言重了。”
逆着光,妇人有些看不清男人此刻脸上的神色,浓密的眼睫颤颤垂下,蜷着的手心已经有些濡湿了,想了想,打开车门下了马车。
马车停下的地方虽然僻静,可街道两侧还是有行人路过的,见马车端坐的贵人下了马车,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
从马车上小心翼翼下来是妇人玉貌花颜,皮肤白地如同莹润美玉,唇瓣艳地堪比春日桃花,昳丽美艳,素色的袖摆裙裾随着寒风轻摇慢晃,迤逦风光,袅娜惑人。
……更多的视线投了过来。
可迎接这些视线的,却是手执着刀剑的部曲。
来来往往的行人只觉背脊一阵寒凉,迅速又狼狈地移开了眸光,低着头迅速离去。
心里还存着紧张的妇人却并未意识到这一插曲,她只看着面前的郎君,又感激般福了福身子,而后将手里攥着的银票递了过去。
数张银票整齐地叠在一起,被妇人的手轻捻着奉到了男人面前,银票的面额俱是整张的十两,这么多叠在一起,想来也是有个上百两的……这对普通人家而言,想必是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银钱了。
褚峻看着依旧笑意温和雅的妇人,挑眉疑虑道,“夫人这是想要付褚某镖费?”
阮秋韵轻轻摇头,坦言道,“依褚先生所言,这一路的镖费便全都抵了在卫府住的房钱。”
她顿了顿,目光避了避,“只是这一路歇脚的房钱,请郎中抓药的诊金和药钱,还有每日里的两人的膳食……这些总归还是要给的。”
这是要同他钱货两讫的意思。
高大男人眼眸里的笑意逐渐消散,晦意的眸光漫不经心地在递出的银票上停留几瞬,良久后,才伸手接了过来。
银票上还残留了一缕许温热馨香,让人忍不住去想,这一叠整齐的银票,在妇人的袖摆里待了多久。
阮秋韵见他接过,心里松了一口气,轻扬柔和的笑容也带上了真切,她眸光看向其他这一路护卫的部曲,也一一感激。
部曲扈从大多是五大三粗的汉子,那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见贵人彬彬有礼地给自己道谢,大多黝黑粗犷的脸带上了绯色,瞅了眼自家主子,忙受宠若惊般连连摆手……
妇人最后还是带着小婢在客栈里歇息了下来。男人手里还捻着那沓银票,粗粝指腹在银票上漫不经心的划着,划出一弯弯暧昧的划痕,沉沉的视线却是尽数落在了朝着客栈走去的妇人背影上。
“主子,阮夫人这是……”
林樟神色愕然,他素来是心细的,自是很快便察觉到掩藏在妇人温柔言语下的冷淡疏离。
可他却是有些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