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堂子胡同里, 今儿有人家成亲。马车从路头打外面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子鞭炮的味道。路边停着马车,也有三三两两站在墙根下聊着天的人, 面上皆洋溢着喜气。
挽月掀开车帘, 问随行的扎克丹道:“这是谁家接亲啊?”
“兵马司舒穆禄万宁大人家儿子娶媳妇儿。”
挽月靠在马车窗上,好奇地一路看过去,几个拿着糖的小孩儿看见了她, 笑嘻嘻地跟着起哄, 她也冲小孩儿挤了挤眼睛,重又坐回了马车。
“你们这儿接亲还挺热闹的。跟咱家住一个胡同, 也算邻居了,怎么没人邀请我?”挽月好奇同扎克丹问道。
扎克丹一笑, 回头望了望那门户, 隔着马车对着里面解释, “万宁家?正白旗的,也就仗着祖上跟着太祖那辈儿入关打过仗,现如今给咱们家提鞋都不配。帖子自然是送了, 估摸着大奶奶给准备了贺礼,旁的没人去吧。”
这么现实的嘛?挽月哭笑不得, 喜气将方才被劫持的晦气冲淡了大半,心情也畅快了许多。南星无奈笑笑, 给挽月倒了一杯热茶,“小姐您且坐下歇会儿, 方才同郡主坐一辆车出的那事儿,奴婢都快吓死了。亏得您还有心思去一趟叶克苏少爷家。小姐,不是南星劝您,毕竟那叶克苏少爷是男子, 虽说救了您,您便是想答谢,也不必亲自送人上人家家里去。”
谈正事的时候,南星不在屋里,自然不晓得挽月同叶克苏商量的是什么。
她也知道南星是为了她好,于是连连应付着,“知道知道了,没下回了。”
一杯热茶喝下去熨帖舒服,虽是金秋,已经到了早晚要加衣裳的时节。南星见挽月方才好奇打量了好一阵子胡同口办喜事,马车里又无旁人,小声同她打趣道:“等到小姐将来出阁的好日子,必定比她们热闹百倍。”
挽月差点一口热茶呛到自己,南星忙拍拍她的背,“您慢着些,真的,这是上回大奶奶亲口说的。”
温哲啊,是她说的就不稀奇了。还真别说不少天没瞧见大嫂和乐薇了,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想自己。
话说着,家门口就到了。
门房早有人将马凳给抬了过来,挽月踩着下了马车,看到大门头子,竟有种格外想家的亲切感。
一进门,还没走多远,就遇上了纳穆福。他比挽月先到家两日,鳌拜受伤那天,他便陪着自己阿玛一道回来了。穿着一身赭色福纹长袍马褂,碘着个肚子,背着手,一看见自己小妹,登时拉下了脸来。
“大哥安!”
“我安什么呀?”纳穆福虎着脸,“街上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说你正经连个宗室女都不完全称得上,怎么敢和郡主坐一辆马车?”
挽月心虚,站在纳穆福跟前,抄着手道:“郡主热情仁义,硬要拉我同乘,我盛情难却。”
“出褶子了吧?你道皇家出行为什么那么多护卫?那些个歹人下手,都专挑皇亲国戚、富商大贾绑票威胁,咱小老百姓的,谁绑?”
挽月低下头撇了撇嘴,腹诽道:呦,那您可别太谦虚了!照您这么说,我们可也是不安全的。
纳穆福神情严肃,痛心疾首地在院子当中来回踱步,两手一拍训道:“你说说,刚刚多凶险哪!万一有个好歹来,我们都得伤心。你看你,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心倒是真大。竟然还出去溜达一圈儿?”说到这里,纳穆福停了下来,“你同叶克苏一道回家去了?”
挽月心虚,自知理亏,她又不能明着告诉纳穆福自己找叶克苏那是正事,用帕子擦了擦下巴,讪讪笑笑,“事儿怎么传这么快?我这才到家而已。”
纳穆福背手板着脸,眉毛一挑,“嘀咕什么呢?我告儿你,北京城里无秘密,城东头俩人打架嚎一嗓子,不用到晌午城西人就知道打架的脸上有几颗痣,穿得什么色儿衣裳了。”
挽月仰起脸眼巴巴望着兄长,道:“我这不是看他跟你熟识,受伤无人管么?毕竟救了我一命,虽说歹人也是他招来的。就顺道的事儿,他请我进去喝杯茶。”
纳穆福一摆手,“我不是说这个,这个人以后少跟他来往。早年没做銮仪卫指挥使的时候还算是个人,现在不提也罢。你也瞧见了,仇家惹了一堆,朝中无人替他说话,倒是知趣搬出去不跟佟大人住了。”
“兄长教训得是。”挽心捏了捏帕子,笑道,“这北京城果真是小哇,哪哪儿都是认得的人。我嫂子和乐薇呢?”
纳穆福看她那副乖顺的样子,平日里也不是常滋事的,方才也是一时心急所以才教训,不晓得话说的是不是重了,努了努嘴道:“安亲王家格格邀乐薇去香山赏枫作赛诗会;你嫂子近日怕是没脸见人了。”
挽月心头一震,“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纳穆福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腮帮子,又鼓了鼓,跟只□□似的,“上火,牙疼脸肿了,人中下起个泡儿。这会儿估摸正躺在床上哼唧呢,你去瞧瞧她吧。”
挽月哭笑不得,又觉得此时笑出声不大厚道。这两口子,每回对话都格外有趣。
她连常服都没换,就径直奔了景明轩。
春喜把帘子打起,同温哲道:“大奶奶,二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