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这么问?”
李心安颓废似的坐到椅子上,叹息道:
“血衣堂以前凶名在外,尽管名声不好,但不得不说,血衣堂在李林甫的手上得以……发扬光大。当时江湖各大门派里哪儿没有血衣堂安插收买的探子,说起血衣堂,谁不谈之色变。”
“但是堂主的位子交给了我,为了让我当稳血衣堂堂主,我的前辈,张思远,亲手处决了血衣堂内近六百人!”
张思远?这是慕容白第一次听到传说中神秘莫测的血衣堂主的名字。
“在他过世之后,剩下的人之中又有一些开始不安分了起来。我的另一位前辈,用他仅有的能力勉强压制着他们。而在他也过世后,那些人终于不受控制了。”
李心安长叹一声,思绪似乎飘回了当年,在他十二岁的那个雨夜,在福伯死去的那天晚上。
……
十二岁的李心安跪在床前,紧紧握着福伯干瘦的手。
“福伯,你没事的,大夫很快就来了,吃了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福伯直勾勾盯着屋顶的眼睛转了转,他艰难的转过头,看着紧紧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但眼泪早已布满脸庞的李心安,虚弱的笑了笑:
“少爷……老奴的身体……自己清楚,恐怕是不能……再陪着您了……我知道……自己……挺不过今晚了……”
福伯眼角留下热泪,眼泪在他沟壑纵横的脸颊上艰难的流淌下,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鼻涕眼泪在一瞬在喷涌而出,下体的污秽之物也是缓慢的流出。福伯痛苦的闭上眼睛,用他吊着性命的那口残余心气厉声喝道:
“徐福!为何不死在他人之手,如此老去,奇耻大辱!”
“福伯您没事的,您不会死的!”李心安哭道,看着门外瓢泼大雨,雨幕中完全没有一个人的影子。
“这天杀的大夫怎么还不来啊!”
福伯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呼吸开始阻塞,宛若堵塞的风箱。
李心安撕心裂肺的哭喊讲他的神志拉回了一点,眼中重新焕发光彩。
这是他的回光返照。
福伯咳出一口浓黑的鲜血,泼洒到胸膛上,这让他的气顺了不少。
“少爷……”福伯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完全看不出是在笑的笑容。
“老奴……要去了……”
“可惜……看不到你……成家……立业……”
福伯眼神中那短暂的神彩逐渐暗淡,他的声音逐渐变小,粗重的呼吸声也最终归于平静。
他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两只空洞的眼睛麻木的睁着,胸膛平静的看不出起伏。
李心安咬着自己的手指,不让自己号啕大哭。
他的身旁是银子,能够让一个人衣食无忧一辈子的银子,但现在却救不了一个迟暮老人的性命。
李心安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哽咽道:“福伯,我去找大夫,我把他绑来!”
十二岁的少年夺门而出,奔跑在雨中。
冷风从门内灌进,携带着豆大的冰冷雨滴,打在将死老人的身上。
福伯响起自己初遇老爷的时候,也是在一个雨天。
行乞的小乞丐被人殴打,扔在阴森的巷子里。
他奄奄一息的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着。
他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大雨冲刷着他的伤口,剧痛在身上蔓延,凌乱的头发遮住他的眼睛,他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走到了哪里。
雨小些的时候,他摔倒在一条水沟里。
他的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庄园。
小乞丐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爬,爬到那户人家的大门口。
在他竭尽全力也碰不到那扇门,期望有人能发现自己给他开扇门的时候,门真的开了。
他一生追随的人,在一个滂沱大雨天,给他开了活命的门。
“你啊,无名无姓,就叫徐福吧。我最近看书,正好看到徐福出海寻长生不老药。”
“我叫陶伯山,就是你的公子了。”
七十年前,粉嘟嘟小脸蛋的陶伯山如是说道。
“老爷……张思远……徐福……来了……”
血衣堂虎堂堂主,二品高位杀手,徐福,死于天宝二年雨夜。
十二岁的李心安在大雨中奔跑,他恨不得立刻飞到那个该死的大夫家。
他在街上磕了一跤,甩飞了出去。
大雨浇灌在他的身上,李心安趴在水窝里,脸上的水哗哗的流,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李心安突然用力捶打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一下又一下,直到拳头鲜血淋漓。
他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天上罕见的打起了响雷,与他撕心裂肺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李心安十分清楚,福伯挺不过今夜了。
他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守在那个老人身边,让福伯能无牵无挂的离开。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在李心安从鄢州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吴乡病死了,张思远病逝,师傅师兄常驻边境,自己在长安,只剩下了福伯一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