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作揖的姿势,一言不发,府内气氛一触即发。 “臣闭关十载,小有心得,斗胆向太尉大人讨教一番。”萧豫章猛然抬首,双目炯炯,灿若红日:“定坤境,究竟如何。” “善!”秦沛大笑。他本武痴,自恩师隐世,同辈亡故,几十载未曾与人交手,既然萧豫章有心,他自是成全,就当活动筋骨了,也让萧豫章死个明白。 “三掌!若我接下太尉三掌,望太尉奏禀陛下亲事作罢,允小女自行婚嫁。” 秦沛笑意一滞,语气转冷:“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萧氏承沐皇恩得封定西侯,驻守西北,享誉一方,竟与皇室讨价还价?” “爹!”萧子虞小跑上前,眉宇间满是担忧。作为接近铭感的通脉宗师,她亦感受到父亲的不对之处。 萧豫章拍拍萧子虞肩膀,回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他喟然长叹,神色突然间变得悲恸,身子一晃,滚烫的泪珠簌簌而下。 “不周山之役,萧氏第四十三代家主萧昆山无辜枉死,不久元昭皇后追其父而去,太.祖悲痛欲绝,舍弃帝位,退隐白云天池,迄今已然八十余载。旁人不知惨烈,太尉何忍令萧氏女再次入宫,重蹈先人覆辙。” 秦沛一颤,记忆中的画面骤然清晰起来。钟离眜失手错杀萧昆山,元昭皇后萧汝艺乍闻父难,难产而死,太.祖悲痛欲绝,抛下万里江山、九五之位,退隐白云天池,生死不知。那日,帝王绝望悲恸的哀嚎言犹在耳。 秦沛痛苦地闭上双眼,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万一文帝也如太.祖般钟情萧氏,生死相随,该如何是好。 他想到如今时局,中.央皇权旁落,地方群雄割据,世家步步紧逼,大晋皇族急需助力,萧氏长驻西北,良于内政,又无男嗣,只要萧子虞入宫,便是最可靠的姻亲盟友。相反,若放任萧氏与其他世家联姻,共同对抗皇权,那才是自讨苦吃,动摇国本。 可能的风险与现今的利益在秦沛的脑海中激烈斗争,反复权衡,最终后者占了上风。 他目沉如水,眼利似刃,下定决心让萧氏女入宫。 “定西侯,请!” 一掌,如黄河之水天上来,萧豫章连退三步。 二掌,如疑是银河落九天,萧豫章双膝跪地,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膝盖狠狠磕向青石板,阵阵骨裂声响,青石板碎成碾粉。他面白如纸,整个胸腔都凹陷下去。 对面,秦沛仅损毁了一节衣袖。定坤,这就是定坤! 定坤境早已超越寻常武道,可调动天地灵气为己用,换而言之,萧豫章不是与秦沛战斗,而是与这方天地对抗,人与天斗,如何能赢? 萧豫章凄厉狂笑,眼中充满了不甘与疯狂。他站起来,迎上秦沛最后一掌。玉石俱焚。 “我嫁!” 千钧一发之际,萧子虞张开双臂,挡在萧豫章与秦沛中间。沛然掌风掀起她的黑发,堪堪停在高挺的鼻尖一寸处。生死一刻,萧子虞面色不改:“萧子虞身无长物,即可启程。” “子虞!”萧豫章不住呕血,鲜血染红长袍,仍奋力坚持:“还差一掌。” “爹!”萧子虞虎目噙泪,双膝跪地,紧握住父亲的手,暖意从掌心直达心底。幼时父亲的慈爱与今日豁出性命的维护重叠在一起,此生有父如此,够了。 秦沛收掌,视线望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礼官。后者战战兢兢踱步而出,牙齿打颤,两股战战,声线不住颤抖,强作镇定道。 “德……妃……娘娘,请。” 萧子虞收敛悲伤的情绪,悲戚的目光从萧豫章移向萧伯时,已然状若古井。 “书房的画,烧了吧。” 熊熊火光中,萧伯捧着半截画卷,泪流满面。 落日时分,残阳如血。迎亲的车架驶过广水城宽阔街道,两边跪满相送的梁州百姓,他们以掌抚面,无声地抽泣,整座城市凄凄戚戚,溢满悲愤之情。车架跨过城门时,城内突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郡主深恩,永不相忘!” 咋闻此声,马背上的秦沛突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凉意,心跳加剧,心中涌起一个荒诞的念头:泸川萧氏民心如斯,恐非社稷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