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一跳,“江豫?西洲路转运使江达安之子?”他未料到她会主动提及,迟疑一会,斟酌道,“江家与你家似乎甚是熟稔。” “是!”黎慕白微一点头,“江豫是我表哥,我们自小就在一块儿玩。殿下怎一下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赵曦澄的眸光如被风吹过的烛火,忽地暗了一下。 “你家火灾后,我曾遣人暗中去查过。”见黎慕白一瞬不瞬望过来,他轻咳一声,“毕竟,你是我——钦赐的正妃,而江山眉妩图又出现了那种图像。” 黎慕白一愣,不虞赵曦澄早已去西洲查过她家火灾一事。她忆起,她进京之初用石黛推演双钗案时,他曾命她伸出左手,而她因左手沾了石黛痕迹只伸出了右手。 那时,她不明白他为何只让她伸出左手,现在想来,许是他见到地上那些符号——那些她推演案情时用石黛画下的符号,就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 她是惯用左手的,因此握笔、持筷等这种比较精细的活,她均用左手来做。 他也应是根据她的这个习惯,推测出她的真实身份来。之后,在马车上,他又逼出她袖兜里的石黛,就愈加肯定肯定了他的猜测。 哪有什么相术识人!不过是提前查过她罢了!亏她当时还真以为他会相术! 赵曦澄见黎慕白先是呆呆的,然后又朝自己深深瞪了一眼,以为她在心里怪他,怪他查她家火灾却没告知她,正欲解释一下,黎慕白已半仰起头,问道: “我家火灾后——”她逼回眼中泪意,半晌,又重重吸了一口气,放平视线,直直望住赵曦澄,一字一顿,“殿下有没有查到什么?” 赵曦澄摇了摇头,只见街灯透过锦帘,在她脸上投下极其黯淡的、一瞬即逝的影痕。 黎慕白垂下眼睑,沉寂片刻,忽抬首问道:“殿下想知道我为何未葬身火海吗?” 赵曦澄心尖突地一抖,手指不由蜷曲,目光定定笼住黎慕白。 “那日,是我的及笄日。” 她低首看着帕子上的梨花刺绣,声音清清冷冷,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不相干之事,指尖却死死绞着帕角与衣角。 深秋的天,是很干净的蓝,连云也是琉璃纱似的透。 西洲节度使府中,晨光还未大明,节度使黎光与妻子白氏就已忙开了。黎家本家的女眷亦早早过来帮衬着,西洲路转运使江达安更是一大早就携妻抵至黎家。 江达安的妻子与黎光妻子白氏是远房表姊妹,是以两家走动频繁,黎慕白与江达安之子江豫更是常在一块玩儿。 只是如今,黎慕白要及笄了,江豫不便前来观礼,就未随父母一起前来黎家。 黎慕白是圣上钦定的儿媳,黎光与江达安在西洲也是为官经年。当日来宾甚多,热闹非凡。 及至午后,宾客才散去。 黎慕白见爹娘累了,便主动提出亲自去准备糕饼。 往日里,午后的点心,她只负责端上桌即可。 那日,也许是她觉得自己及笄后算是长大了,便亲自下厨忙起来。在厨娘的协助下,她终于做成了人生中第一道吃食。 她永远记得,爹与娘吃着她做的糕饼时,眼里眉梢都满溢着欣喜与笑意。 她以为,是她做的糕饼味道不错。 于是,她也拿起一块,谁知,刚一咬下去,就吐了。 太难吃了! 真是太难吃了! 是她此生吃过最难吃的食物! 她让爹娘别再吃了,可他们却笑着说,这是他们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糕饼。 不知为何,听他们如此一说,她心里蓦然发酸。 思及自己今日已及笄,此后便要预备嫁人了,要嫁到那远离西洲的京城去,以后想见家人一面,怕是有些难了。 她心里顿时难受起来,又见父母这般欢欣,不忍破坏他们的兴致,便找了一个借口,匆匆跑了出去,来到院子里。 她沿着院内的荷池一圈一圈走着。 秋阳明媚若金,新制的大袖长裙上,金线银线交错织成的繁复花纹,被日光一照,漾出星星点点的碎芒。 已是霜降了,荷池里的残枝枯叶早被父亲命人清理干净,只余一汪秋水寒碧碧的,几尾红鲤不知愁地悠哉游哉。 犹记盛夏时节,她与母亲,在朦胧的晨光里,一起收花露、采荷叶、摘花蕊······ 风拂过她云髻上的碧玉莲花双合长簪,皓腕间隐约有“叮咚”声响起。 那是由两颗玉莲花串成的手串,是江家表哥江豫提前一天送给她的及笄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