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寂夜无声。 长街的灯,明明暗暗流过窗畔。斑斑驳驳的光,叠叠错错的影,帘子上的缠枝花纹,深深浅浅。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西洲承烟湖上,夜色晶莹,星光剔透。穿着杏子红单衫的女孩,一边哼着刚学会的《西洲曲》,一边卷起裤脚去摘那拂过云鬓的红蕖青莲。 “阿慕!” 夏夜的风,抚过湖面,送来一汪暖茶般的声音,惊得女孩置满怀袖的芙蕖莲蓬纷纷跌入水中,搅动了承烟湖漫天水光。 女孩抬首,一下愣住。岸边的一袭素白袍子上,银线绣的暗纹落着星子的光。仙姿秀逸的少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眉梢盈出朗月般的笑。 好一会,女孩才认出那少年来。 是江家表哥江豫。 只是,女孩不明白,为何往日里在她看来是平平无奇的少年,在那一刹那,竟给她一种璀璨耀目之感······ “别动!药就快上好了!”清润淡漠的声音,夹着几分冷硬,瞬间把黎慕白从承烟湖弥天星光中拉回。 微微摇晃的车厢内,黎慕白神思一顿,发现自己的手指正被赵曦澄轻轻握着,手心手背已重新涂满了药。 那因检验尸首时不小心染上血迹的布条,已被丢在一旁。 “忍一下,药刚上完,过一会才能裹上布条!”赵曦澄低低道。 黎慕白脸上腾地一红,嗫嚅着: “殿下,我自己可以的。”说着,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 赵曦澄却也未与她计较,只定定凝视着她。 “那男子——”他斟酌须臾,“是谁?” 黎慕白见他眸子里按捺着风起云涌般的情绪,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在鸿胪客馆时,在认出江豫那一瞬,她竟有一种想逃的错觉。 恍惚中,是赵曦澄把她带出了客馆。 她努力收敛自己的气息,像一株暗夜里始终未绽放的优昙。直至她出了朝莲公主的院门,江豫都未留意到她。 一丝涩痛泛上心头,她避开赵曦澄的直视,只见窗子的锦帘上,光影浓淡不一,变幻不定。 旧年的流光,竟有些恍若隔世。承烟湖畔落满星光的少年,女孩怀袖里散入水中的芙蕖莲蓬,及笄日红碧玲珑的玉莲手串······ 她以为,随着一场熯天炽地的火,都灰飞烟灭了。 却不曾,兜兜转转,灯火阑珊处,记忆中的少年就这样出现了。 一线异样的感觉,自指尖蜿蜒至心。她低首一看,赵曦澄正执着一根洁净的布条,细细缠着她的手掌。 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殿下,我自己可以来。” 赵曦澄未理会她的话,握着她指尖的手又紧了一下,一圈一圈,轻轻地,缠绕布条。 她呆呆望着眼前的男子,与她一同被圣上钦赐姻缘的男子。窗外街灯掠过,光与影在他琼玉般的面容上游弋不止。 第一次随他进宫,他带她去了他幼时常去的高台,他说这次选妃不是他本意,他需要一个契机与十足的把握来公开她的身份。 第二次随他进宫解案,他亦带她去了高台,说“今日将是你的契机”。 在凝晖殿前,趁着宽大的衣袖,他用力攢住她的手,说“记住,今日你只是我的司膳女官”。 弥天花色里,他以怕弄脏膳食为名,赠她一管嫣红的赤玉彤管。 彤管有炜,洵美且异。只是,案子解完后,那彤管就被她收了起来。 眼眶又酸胀无比起来。母亲温柔慈爱的絮叨,父亲为支持她探案与母亲的轻声分辩,及笄日父亲与母亲欣喜地吃着她做的糕饼······朦朦胧胧化成模模糊糊一团······ 赵曦澄缠好布条,一抬首就见黎慕白珠泪满颊,心陡然一揪,轻声道:“你不愿说,便不说罢。” 黎慕白身子一颤,如梦方醒,手一举,欲要抹去一脸泪痕。 赵曦澄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一壁掏出一方雪青色的绡帕递给她,淡淡道:“用这个吧,手上的药才上好的。” 赵曦澄松开她的手腕,看着她接过帕子,一点一点抹去脸上泪渍,眼底重又澄澈清明。 “谢殿下!”帕子上若有若无的梨花清香,让黎慕白飘摇的心渐趋稳定。 “殿下,他叫江豫,是我一个远房姨父的儿子。”黎慕白攥着帕子道。 赵曦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