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寿比天齐,最是无情,谢老板从前还无知无觉,直到碰上阿柏才恍然大悟。 平日里因着生意的缘故也没认识几个姑娘,他是从哪里认识的这十来岁的小丫头? 他定住步子,谢召却没停,径直跨过门槛出门了,临出门时看了谢老板一眼,道:“等你成老头子了,铁定比现在唠叨百倍。” 谢老板:“......” 谢召先出门去了,没回头,听见身后谢老板一面阖上门扉,“啧”了一声,一面嘟嘟囔囔:“魇阵啊,害人。” - 二人出去看的时候阿柏已经坐了起来,眼看着形销骨立,蔫蔫的没甚精神。见到谢老板和谢召的时候瞳孔乍缩,腰背打直了些。 谢召坐到她身边,发觉她肤色较之从前已经更白了些,隐约白得不太自然,便知这是纸人成色与常人的差异。想着面前的女人这时已经和她一样是一副纸壳子,谢召心里霍得泛起一片难言的酸楚。 阿柏先是对着谢召点点头,示意自己暂无大碍,随即转脸向谢老板,犹豫片刻,问道:“公子怎么在这儿?” 谢召发觉她问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动着粼粼的水光。 故人相逢,没想到是如此这般的境地。 谢召和她老爹相处那些时日,谢老板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什么缘故,极少在她面前摆弄些法术法器,有时候谢召真的会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子,脾气不好爱嚷嚷。 直至今日,谢老板虽未明说,可谢召亦无需他多言,便已经猜了个大差不差。 凡人婚嫁,凡是高门大户,多半还讲究个门当户对。凡人之间尚且隔着天堑,那谢老板和阿柏之间相隔的距离何止八重海,连缘分都跨不过去,何况人呢。 谢老板低下头说:“在中原有要事在身,又不想长居盛京,于是就来了广陵。” 谢召心道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只见阿柏听闻了这话,就慢慢垂下了眼睛。谢召看得于心不忍,便补充了半句:“谢公子方才和我说,他本来想着昨晚来看你呢,只是走到醉香阁楼下的时候,楼阁已经垮下来了。” 谢老板在一旁“哎”了一声。 阿柏听了这话一愣,六神无主四下看了看:“垮下来了?那......” “小覆雨在屋里睡着,阿矜在楼阁着火之初便跑出来了。” 时湛独自一人,一面从屋外推门进来一面出声,走到几人跟前的时候又补了半句:“不过,方才我听人说,商城主么好像没跑出来,现在城主府的兵士已经把醉香阁围了三圈,也不知能不能扒拉出人。” 那这一定是商林晚干的了。 阿柏听他讲着商誉的事,垂头不讲话。半晌才低低地说:“我记得,我最后是被商誉以傀儡术控制,带着小召姑娘一起跌下了楼。” 她身体里的傀儡丝牵扯着四肢百骸,剧烈的疼痛叫她睁不开眼睛,眼睫上已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阿柏最后的记忆便是脚下瓦片一松,紧接着整个人身体一轻,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她有点困惑地抬头:“所以,我为什么还活着?” 谢老板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搓个不停,似乎是在想怎么交代。时湛在一边看着,上前半步道:“我来和柏小姐说罢。” ...... 阿柏默默地听着时湛说话,听到最后已是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不发一言。 顺着她目光看去,她手指纤细苍白,那原先爬到指根处的乌青消失不见。 她恍惚着除了一会儿神,抬头问道:“那,我还能活多长时间?” 谢老板道:“说不准。” “躯壳为锁,但这纸壳子毕竟不同于常人,因而若你吊着一口气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至你心愿了却功德圆满,魂魄离体。”谢老板说,“要么,便是这纸壳子日积月累的有了破碎,壳子哪一天坏了,那日即为大限。” 阿柏若有所思,谢召问道:“那柏姑娘,有什么心愿么?” ——谢召心里头仍然挂念着魇阵这一遭事,若是阿柏死于十多年前,往后的日子里都是纸人,确实有可能是这阵的阵主。 他们进这魇阵快十二个时辰了,得赶紧寻找破局之法了。 阿柏抬头望向屋外,檐下雨线淅淅沥沥落下,明明是湿冷的天气,她现在已经半点寒意都感受不到了。 “覆雨现在年幼,落下了些病根,待她病愈,我会带着覆雨离开广陵。”阿柏说,“去哪儿暂且不论,可能会找个小城打点些生意罢,总比一辈子呆在这烟花巷子里好。” 她顿了顿:“既然商誉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