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醒的时候窗外已亮起了熹薄微光,屋里烛灯已灭,昏昏暗暗分不清今夕何夕。 谢召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睡过去,登时清醒了大半。她一面有点恼自己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睡着,一面又有些奇怪。 纸人空有躯壳,并非凡胎,很少会感到疲惫,她怎么就这么睡了呢?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响,谢召抬头,见谢老板独自一人推门进来,蹑手蹑脚带上房门。转头见她醒了,便朝她走过来。 “醒了?”谢老板走到墙边,弯腰从墙角处拾起个黑乎乎一团的小东西,谢召定睛一看是个有些年头的铜制香炉,里头香已经燃尽了,“这香有安神静心之效,是你睡着之后我过来点的。” “方才又来了一位大......一位公子,和你一起的那位郎君和他说话去了,我估摸着香差不多该燃尽了,便先过来取了。”谢老板道。 听惯了谢老板咋咋呼呼和自己说话,他乍这么客气,谢召还有点不适应。她点点头,有点拘束地问:“阿柏......” “休息一会儿就能醒了。”谢老板走到窗前推开窗,声音又低下去,“是我不懂她的心思,害她成了这副模样。我离开苍南的时候,她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怎么不到一年的时间,弄成这副模样......” “我前些日子听说她来了广陵,吃惊不小,此番从盛京南下就想着顺便来看看她。没想到......” 谢召默默无言。 谢老板挠了挠头发,半晌转回身来,忽地发问:“说起来,你这小姑娘胆子也是够大的。” 谢召正抱着双臂想阿柏的事情,没想到话题居然绕到了她身上,当即颦眉:“嗯?” “那么高的楼,你就往下跳。”谢老板嘟囔道,“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具壳子呀,也是我老谢的手笔。” 谢召:“......” 谢老板瞥她一眼便知自己说得不错,可自己从前确实没见过眼前这少女。谢召叹了口气,不知从何时开始说起:“此事说来话长,你也未必肯信。” 这一句说完便有些犹豫,谢老板瞅着她的脸色,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测,却并不说破,只是在原地叹气:“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在坠楼时护了她一把,阿柏今日这纸人才能做的顺利。” 谢召心下一动:“此话怎讲?” “姑娘既与我老谢有过交情,我也不瞒你。”谢老板道,“我们这些做些阴阳间行当的人里有个说法,空有皮囊血肉,不能称之为人。身为形役,容貌秀美者可为妖祟,神姿不扬者也未必忠厚老实。因而人这一字,最最重要的,是其神魂。” “魂魄不灭,便可得永生,九天神仙们便是靠着这法子得以长生不死。至于躯壳么都没甚么要紧,皮囊一副罢了,这只是锁住魂魄的一把锁。” 谢召问:“这和阿柏坠落又有何干?” 谢老板解释道:“门锁一旦破损,门户大开,门内之物又怎能守得住?神魂虽常人目不可视,但躯壳一旦破碎得不成样子,神魂还能护得住么?神魂若是护不住,这里缺了那里少了,这纸人便难做。” 谢召若有所思:“难做,那便还是有法子做的。” “是有,但是太难了。”谢老板说,“拿已飞升之人的神魂补。” 他自顾自叹息,完全没注意到谢召已经变了脸色,兀自碎碎念叨:“九重天底下都找不出这种人,好不容易飞升成仙脱离凡胎,哪里会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况且得道之人魂魄残缺更为凶险,要么短寿,要么法力受限容易失控......喂,小丫头,我同你说你又不听......” 谢召回过神:“抱歉,刚才跑神了。” 谢老板哼哼道:“总之,若是阿柏直挺挺从醉香阁楼上摔下来,那我大概是真的回天无力了......不想听作甚么还勉强自己,害的我白费这些口舌......” 这时木门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紧接着传来女子压抑着的咳嗽声,阿柏醒了。 谢召跟在谢老板身后往外走,临着出门之前谢召脚步顿了顿,叫了谢老板一声:“喂,老谢。” 老谢讶然回过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叫我?” 这小丫头还真不见外,看起来是个跟自己熟识的。 不过看起来,应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谢老板有点怀疑自己,自己算半个神仙,在九重天上也算武官,几百年见不着一个女神仙。飞升开悟之后,又多少年闭关不理人间事,对感情一事更是一窍不通,此番跟着大人下凡一瞧才知,人间斗转星移,转瞬已是沧海桑田。 都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