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恣封谢太后谥号德纯。礼部大臣典德纯太后丧仪,长乐宫设几筵,建丹旐于门外右旁,内外咸集。圣人截发成服,日尚三食。 王公大臣每日二次轮流哭临,官民斋宿二十七天,亲王一年内停止娶嫁,军民摘冠缨,后妃臣妇去装饰。文武百官皆素服泣泪,入公署三跪九拜,听宣诏举哀行礼。 莫宗站在沈亦川旁,小心翼翼地问:“扶至知晓太后薨逝,乞求回京。世子,可允?” “不允。” 沈亦川独穿了一身薄薄的素衣,站在长乐宫殿外。寒风瑟瑟天欲雪,他浑然不觉着冷,盯着殿旁的一颗老槐树。树上吊有一个秋千,是德纯太后为哄沈亦川所制。 那老槐树本就吊着一根秋千,是先皇在世,双儿年幼时候谢婉带着两兄弟一同制成。只可惜它年岁久远,经不得折腾。回到京城后,德纯太后察觉沈亦川终日郁郁寡欢,想着陪他荡秋千或许能好受些。于是乎纯德太后便亲自动手,重新制得一架秋千挂在上面。 她在那秋千绳上点缀数多花骨朵,月月换新,颇有新花样,变着法子装饰。 莫宗夹得到指令,在两头为难,一边是殷切渴望送别恩人的扶至,一边是考虑大局下令的世子。他欲成全扶至的心意,奈何会坏了世子的计划。 莫宗在心中踌躇,看着雪地中神游的世子思虑良久,仍旧想不出任何对策。忽然他看见沈亦川素衣被雪溶湿,说:“世子莫要再外头停留过久,当心着凉。” 沈亦川并未理会,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外界纷扰干扰不得。见状,莫宗不由得忧心起来。 按这样发展下去,早晚得染上风寒。 正当莫宗心焦却无可奈何之际,谢振拍了拍他,递上一件玄色鹤氅。莫宗摇头,摇头小声说:“属下劝说过,但世子不穿。” 谢振无声叹气,向莫宗怀中放入一钱袋后示意他离开,自己上前将厚重鹤氅搭在沈亦川肩上。 沈亦川感受到肩上重量,冷声道:“莫宗,拿下去。” 谢振转移到他跟前,调整氅衣裹拢一番,“是我。往后要照顾好自己,切不可像今日一般胡闹。” “谢兄。”沈亦川垂下眼皮,“多日不见,谢兄消瘦许多。” “嗯。”谢振轻声道,不知是应他还是答他。 沈亦川喉结滚了又滚,试探地问:“谢兄可愿赏脸,陪我回晋王府进膳?” 像是预料到什么,谢振静默,没有及时答应。少顷,他声音低下来,带着少有的惆怅,说:“阿川。阿川呐,陪我走走?” 沈亦川眼波闪了又闪,一双眼似寒潭深沉死死盯着谢振,目光微妙复杂。他复又用力闭眼,再次睁开时,眼膜覆盖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他微微颔首,说:“好。” 错落有致的宫廷门阀之上残雪斑驳,地上铺一层白雪绒毯,凌空挥洒的雪花漫天,交织成洁白帘幕。沈亦川与谢振齐步在宫路上闲步,朔风渐起,发出阵阵撕裂的尖啸,叫人胆寒。谢振款步道: “我留在宁州,翻遍了嘉禾县。阿川,你可知我发现了什么?” “不知。” 谢振看似漫不经心道:“我在矿山的角落寻到好些假/币半成品。”他侧首端详一旁人的面色,那人垂着头,瞧不出什么情绪。 谢振说:“还有一枚钱模。” 谈话间二人走出长乐宫,天际隐约有落幕之象。沈亦川问:“谢兄,可否送我回府?” 谢振没有说话,只用行动作了回答,领他向皇宫外走去。他回京后,向圣人一一禀告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以及上交他费尽心力找出来的证物,除却那枚钱模……谢振凭借在宁州所得,一举除去户部数名贪官、吏部失职人员、以及一干渎职官员。 良久,二人似有默契一般统一不再深聊,伴着彼此的脚步声出了皇宫,在街巷慢步。待距离晋王府只剩一段距离,谢振率先打破寂静,说:“劝你夺位你无意,潇洒世子你又不像。阿川,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不过是是清我父母污名,为我父母讨一个公道。” “所以你愿意走歧途也不愿意寻我帮忙?” “你帮不了。” 谢振泄气,心堵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枚钱模,我交给莫宗了。” 沈亦川像往常犯错被训时毫无底气一样,唤他:“谢兄……” “往后不必再叫我兄长,我是大理寺少卿。阿川,你知道我看到那枚钱模想的是什么吗?我在想……我曾经如何闹你,你都不愿给我雕刻物件收藏。”谢振苦笑,“多么荒谬。我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如何从证物获取信息,而是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