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进来时太后正歪在榻上休息,几名宫女在旁服侍,其中一人微微打着扇。 太后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王娡不敢惊扰,轻轻在一旁跪下。太后突然睁开眼,挪动了一下身子。 王娡忙道:“奴婢惊醒太后了,请太后恕罪。” 太后道:“哀家并没睡着,最近这右眼啊总跳来跳去,肩膀也紧得很,上了年纪的人,毛病就是多。哀家喊你来,一则为哀家揉揉肩膀,二则再把民间那些小故事给哀家讲几段,上次你讲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成仙的事就很好。” 王娡一璧忙过来替太后揉着肩,一璧笑着说道:“奴婢给太后讲的也是道听途说,不过都是寻常百姓家饭后的谈资,还怕有辱太后清听呢。” 太后道:“就是寻常百姓的事才有意思呢,虽是道听途说,终究也有点影儿。” 王娡笑道:“太后真真英明,说的正是呢,奴婢还听我母亲讲过一件奇事,是我母亲亲眼见到的,听说在长安郊外,住着一个神女……” 正说着,太后忽然瞥见有个人影探头缩脑,忙道:“谁在门口鬼鬼祟祟?” 房公公忙走进来,道:“回太后的话,是奴才。” 太后道:“你越发会当差了,说吧,什么事让你躲躲闪闪的?” 房公公陪笑道:“奴才看太后正高兴着呢,实在不敢打扰,但吴王差人送信给太后,来人火急火燎的,奴才怕有什么大事耽误了,又不敢不回,所以才……” 太后道:“好了,吴王能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拿来哀家看看。” 房公公赶紧将锦帛呈上了,太后接过打开,看了半晌,脸色渐渐难看,忽然将锦帛摔在地上,怒道:“刘启这火爆的脾气到底是随了谁了?闹出这样的事来,真真不让哀家省心。吴国来使还在外面候着吗?” 房公公道:“外面候着呢,太后要宣他进来吗?” 太后道:“先不必了,派人好好款待来使,带他下去歇着吧。” 房公公应诺去了。 这里太后背靠锦榻,皱着眉头,始终未得展颜。王娡不敢惊扰,只悄悄将地上的帛书拾起卷好,重又放在案上。 听太后道:“丫头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唉,你还没有做母亲,还不能真正体会为人母的心情,更体会不了一个老祖母的心情啊。” 王娡先是一愣,随即心口一收。 她进宫已有一段时间,对后宫的规矩早已了如指掌,宫女须得是良家女儿,更得是处子之身。 当时张妈因忽然短缺一人无法向长公主交差,才让她入宫搪塞的。事后张妈也偷偷嘱咐过她,在宫中切不可说自己结过婚生过孩子。 幸好她们这批良家子都是长公主紧急带进宫的,才免了验处环节,要不然她是断然进不了宫的。 宫中门路广,她进宫原是借此找寻俗儿,哪知宫规森严,活命尚且不易,哪里还有什么机会找寻俗儿? 想到俗儿,更是心如刀绞,也不知俗儿现在在哪里,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 无暇多想,只能尽力应付眼前,勉强笑道:“奴婢的母亲也曾这样说过呢,母亲是天下最伟大的人,太后不仅是皇上的母亲,也是万民之母,要操心的事更多呢。” 太后道:“皇上倒还好,勤政爱民,纵有前段时间的事,哀家也已经放下了。 只是哀家这个孙儿,血气方刚,桀骜不驯,哀家对他实在是头疼得很啊。 他的太子妃是哀家选的,是哀家的族孙女,可他就是不喜欢,生生把薄颜晾在一旁,打量我都不知道呢。 这不,吴国太子刘贤第一次代父来朝,就为下个棋多赢几个子,就和人家争执起来,一怒之下竟把个吴太子给打死了。 皇上也怕哀家操心,这事一点儿口风也没向哀家透漏,连夜命人将吴太子尸体运回吴国安葬,那吴王刘濞岂能咽下这口气? 又生生把尸体给退回来了,还亲笔给哀家写了一封帛书,秘密派人送了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啊,丫头?” 听完太后一席话,王娡方明白其中原委,只得劝道:“吴王的帛书也只是一面之词,这其中或许有别的缘故也未可知呢。” 太后冷哼道:“刘启那脾气,哀家做奶奶的还不知道,往好了说叫刚毅孔武,哀家看啊,他就是一个爆炭的脾气,一点火就着,哀家说他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如今孩子都满地跑了,还是这副样子,没个长进,哀家真不知道,这大汉江山将来交在他手中,到底能不能撑得起来!” 王娡忙又安慰道:“太子殿下毕竟年轻,很多事情还需要历练,俗语说‘吃一堑长一智’,再过个几年,必是极沉稳老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