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入崦,茅屋访孤僧。 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 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北青萝》李商隐 七日后,乔曦、楚常、陈陆山、陆白榆四人为黄霜天进行了简单的葬礼——没有邀请她的父母,因为经了解,曾经的黄盼娣早已与她的生父生母决裂,是自己半工半读上的大学;也没有邀请她其它的友人,因为此前她只有在网络上结识一些所谓的soulte,她自己可能是真的寻求真情实意,心灵慰藉,而那些所谓的同伴,可能只是想找个全肯定病友,顺便再骗她一点米。 他们在周日的清晨出发,除了她余下不多的衣服与杂物作为陪葬品,便只各自带了几束白花,要为她在群山环抱间搭一座简单的衣冠冢——楚常没有动用他月华的传送能力,只由陈陆山与山石木兽作沟通,领他们向云深不知处一步步走去。 那是一个沉郁暗淡的阴天,乌云层层叠叠,其灰黑色彩,就好似曾笼罩乔曦等人的灰黑雾霾一样,遮云蔽日,唯有在那么几个间期,在那不过四十八分钟的须臾间,太阳才能勉强拨开阴翳云雾,将就着展露暗淡的容颜。 而乔曦她们此时就走在深山老林登高途沿,哪怕是因层层阻抑而稀薄的晨辉,也足以散开林间迷雾,只可惜如此这般,倒令得云雾聚拢,反而使本就阴沉的山谷,显得更加暗淡了,是“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朝则自暗而明,暮则自明而暗,或暗或明,变化不一,这就是山中的朝暮,此即为天地无常,晦明变化。 可乔曦却无意去欣赏这一路绮景,她只是低头看路,沉默不语。翻过重重叠叠山,绕过曲曲折折路,她们终于行至登高临界处——是群山怀抱其中一座,是料峭陡峰里孤独一厝。楚常为她运来石料镂空作棺,陈陆山帮她于灰膛中生出山竹作椁,乔曦为她正好衣冠陈设,而与她不太熟悉的陆白榆则为其碑上篆刻墓铭——是那留言中告与乔曦知的,系晏殊的《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她是在与乔曦作劝慰,说人的生命将在有限的时间中结束,无端的离别也会让人觉得悲痛欲绝。不要因为离别而推辞酒宴,劝她应当在有限的人生尽情欢歌,要笑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与其为她伤心,不如在酒宴上,好好珍惜眼前的人。 乔曦哪里能如此洒脱呢?可她还是低眉垂睑,沉默不言,是尽力不在她的挚友面前食言。尽管双手因崖间寒风颤抖,乔曦还是一字一顿地在碑上为黄霜天刻上她的真实姓名,献上花圈,挥洒一壶浊酒,就随着众人不声不响地下山了。 ——·——·——·——·——·——·—— 上山既是清晨,下山已是黄昏。 天色已晚,陈陆山与陆白榆二人已在山脚下踏进楚常所设传送门,提前回家了。而乔曦却还在山谷间逗留,背靠绕开群山的斜阳,借那道道辉光,瞭望此刻宁静天地的日暮时分——在随陈陆二人离开前,楚常特地与她交代,霜天还有事物要交付她,让她就在这日暮群山间等候,自有路引领她向前。 虽然好奇为什么不直接交给自己,但乔曦还是如他所说在半山腰等候,直到日暮时分,她身上才亮起熟悉的红光——是留给她的那台WALKMAN,它就好似从前一般在悬飘空游,一边奏乐,一边指引她向山林深处走去。 磁带转过几次翻面,乔曦也行至山林尽头。此刻太阳快要彻底沉寂了,其昏黄余晖经树荫阑珊,仍能在乔曦眼前绘出光路流彩,勾勒出一个房屋轮廓来,而当黑夜彻底到来,引路红光更是炽盛,汇入轮廓中,构建出往日【世外桃源】的房屋来。 乔曦眼中闪烁起一丝期待,大步上前推开大门,走进熟悉的房间,却看见是楚常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着一本黑色笔记,正是此前乔曦错拿的那本。 楚常面色比往常温柔缓和几分,与乔曦解释道:“就在我们逃生后,‘图书馆’遣人打扫了战场,最终发现的,除了之前已经递送给你的随身听,就剩下这本笔记,我知道你会疑惑,为什么它会瞬移到这里,但我们也还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我们唯一知道的是,黄霜天最后的灵压有汇集在这本笔记周遭的倾向,且这栋房屋只在入夜时分才会显化,这种特性,与我们‘通关’一本图书后的现像很相似,所以我才特地请你过来,为她的故事画上应有的句点。” “那我该做什么呢?要现在就立刻行动吗?我还什么都没了解”乔曦困惑地接连问道。 “那本笔记上就有信息记载,但估计只有你能为其题上箴言。”楚常解释道,站起身向乔曦点点头,示意由她来坐在桌前。 乔曦走进那张带有摩斯电报密码的书桌,拿起曾被用来写下0和1的签字笔,将右手搭上额头,左手轻轻翻开了楚常无法打开的笔记本,其上由陌生的字迹誊写着几行诗句——是李商隐的《北青萝》: “残阳西入崦,茅屋访孤僧。 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 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这显现诗歌背后的写手就好像预知了乔曦的行动,她也确实在夕阳照耀下走进了这老屋,就好像那背后的黑手特意为她的命运编制剧本,在与乔曦作惺惺假意的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