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儿,听说你昨晚训斥了关嬷嬷,还要赶她出府?” 安国公府正堂中,国公夫人杨韵端坐在紫檀镂空玫瑰椅上,接过韩潭递上的晨茶,轻抿几口,才出声问道。 “母亲,关嬷嬷仗着自己是锦光院的老人,作威作福,疏忽职守。”韩潭一脸平静。 杨韵看了他一眼,“她好歹是你的奶娘,从你幼时至今,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该顾念下这段情分。” “母亲,是她有错在先。”韩潭并不松口。 “潭儿,她对你院里的事也最熟悉,等晚些日子,庆荣公主进了府,也好有个帮手,你平时忙,顾不上后院,你那夫人也是,隔三差五地害病,看着可不像能帮衬的。”杨韵放下茶碗,“说起来,庆荣肯嫁进国公府,已经是委屈了,你总不好再让她受气。” “她好歹是皇室公主,又一向同国公府亲近,可不比外头来的杂七杂八的人好得多,又还年轻,潭儿,你啊,也是不开窍……” 韩潭抬眼,静静地看着杨韵状似无奈的样子,拱手道:“请母亲自便,只是惩罚不能少了。儿子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久留了。” “去吧,哎,真是随了你父亲的性子……” 韩潭一踏出正堂,卫年就跟了上来,“世子,去芜珍院?”韩潭没说话,只扫了他一眼,卫年忙应了声,赶紧去准备车马。 芜珍院里,缀着层层油绿枝叶的葡萄架下,夏绮躺在花梨木摇椅上,闭目养神。松月拿着罗扇,时不时驱赶着闷头飞来的虫蜂,跟夏绮说笑几句。 夏绮虽然也会面露笑意,但眉间却隐隐蓄着忧色。 直到她发觉面前落了一道暗影时,抬手挡在眉间,睁开眼,透过衣袖的水红轻纱,仔细一看,是韩潭。 “世子可做出决定了?”她撑着身子坐起。 “昨夜是我冤枉了你,关嬷嬷已得到惩罚,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以后芜珍院由王福负责,你有什么事,尽管找他。”韩潭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回避了她的问话。 “那和离呢?世子莫不是忘了?”夏绮挑明问道。 “这等胡话,休要再提。”韩潭淡淡瞥了她一眼,毫不退让。 “世子对我无意,我也不想再纠缠世子,何不一别两宽。” “难道在你看来,婚姻一事,纯属儿戏?”韩潭走到摇椅旁,俯视着她,一脸淡漠,“还是你以为,国公府任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韩潭!”夏绮眼中泛起点点泪光,“那你当时为何同意娶我?以你世子的身份,你不同意,谁还敢强令你同意不成!” “祖父有命,不可不从,你既为世子夫人,也当时刻省思,不要扫了国公府的名声。”韩潭说完,不再看她,拨开一旁随风飘荡的葡萄藤蔓,走了出去。 夏绮气不过,提起裙摆,追在他身后,气吁吁地喊着:“名声?韩潭,我已不在乎名声,我就是不想再跟你过下去!” 韩潭停下脚步,转过身,见夏绮小跑过来,小脸泛红,泪水涟涟,咬牙切齿地望着他,面色淡然地开口:“我说过,绮儿,不要贪心妄想。” 夏绮伸手去抓他的衣裳,但他却已走向院门。等她到了门外,只能遥遥望见那漆黑马车远去的虚影。 “太太,回去吧。”王福守在门边,小心劝道。 夏绮在院门处站了片刻,忽地瞥到对面路旁陌生的马车,莫名记起自己曾经的窘态,转头回了院里。 葡萄架下的摇椅,还在前前后后地晃着,夏绮敛起衣裙,重新躺了上去。松月轻叹一声,也重新拿起薄毯,盖在她身上。 阵阵花香袭来时,她进入了恍惚的梦境。梦里,她骑着竹马,摇啊摇的,母亲杜琴在一旁微笑,还有个小子围着她转圈,时不时喊一句她的名字,十分聒噪。 她眼眶微湿,想再看看母亲时,却见一片乌漆墨黑中,有人低沉地狞笑着,三三两两的人影抬着什么东西,鱼贯而去…… 她心口一缩,猛地睁眼,就听身边人开了口。 “绮儿,你醒了,我方才还在说松月,明知道你身子不好,这个时节,怎么还让你睡在外头,要是受了凉风,哪里不适,少不得又要给国公府的人落下口实……” 夏绮看看面前身穿赭色裙衫,发髻梳得齐整,面容普通且略显富态的妇人,由着松月扶她站起,矮身一礼,“母亲,我们去屋里说吧。” 这便是她的继母,自她出生后不久,被父亲夏鸿收进房里的罗菁。 彼时,父亲年幼时的启蒙恩师,一个在山野乡村开设私塾的秀才,罗自昌,年迈去世,只留下一个名唤菁儿的孤女,托付给他唯一的得意门生,也就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