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环视四周,这个库房四壁皆由大石砌成,连个窗户也没有,只在四个角留有巴掌大的通气孔,想必一年四季光线都很昏暗,所以四壁挂着长明灯。那火光照在已死去二人惨白的脸上,死者的表情竟似颇为平静。展昭走进细看,两人衣衫均未有破损,亦无明显伤痕,只是脸上、鬓上沾有些许白色粉末。 陆仁斌一旁说道:“展大人,小心尸体上有毒。” 展昭抬头一笑:“多谢好意。”说罢又用纸片将脸上粉末细细敛了,倾入小瓶中。又到下层地室看了一回,除了空荡荡的几排古董架,并无其他发现。待上楼恰听赵虎在问:“你们这库房平时有多少守卫啊?” 陆仁斌道:“里面两个,外头两个,每隔两个时辰还有护院巡逻。” 赵虎叉着腰,在窟窿两边走来走去,道:“奇了怪了,这么厚的墙,敲这么一个大窟窿,那得多大动静,这么多人没听见?” 陆仁斌道:“我问过当时值守的人,确实没人听见异响,不过……他们说最近一个月背后铁匠铺的人都在赶工,每天天不亮就在敲敲打打,不知与此事有无关系。” “铁匠铺?”展昭上前问道。 陆仁斌也穿过墙上的窟窿走进去:“就是这里。” 展昭跟上前去,只见炉灶、水、炭火、石灰、凳子、磨刀石、大锤、兵器架等一应俱全,是个铁匠铺的样子。墙角竟然还扔着一个画卷。展昭拾起展开,竟是一幅红梅图。张龙摇头道:“这打铁的还附庸风雅,挂什么画!” 赵虎道:“诶,如果这人和这案子有关系,也不见得就真是个打铁的。” 陆仁斌拿起红梅图往墙窟窿上一比划,那图正巧将窟窿盖住。他道:“这红梅图不过是个障眼法,这铁匠定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这铺子原是我家产业,租与王二的。今早发现此事时,店门就紧紧关着,直到现在王二也没再出现。” 甜水巷是陆府背后一条热闹而陈旧的小巷,这里有京城闻名的百年老店,也有各式各样的小摊小贩,“王二铁匠铺”就在这里。日头偏西的时候,展昭走进了甜水巷。汴梁城内大大小小的街巷他已不知走过多少遍,这条巷子也不例外。他在“王二铁匠铺”外顿住脚步,突又注意到铁匠铺一旁的棺材铺也是大门紧闭。在他印象中,这个时辰,这家棺材铺应该还开着门才对。他略一沉吟,往斜对面一家看起来生意并不太好的茶摊走去。 茶摊老板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忙招呼道:“展大人,喝茶?坐、坐。”一边说,一边把肩上搭着的抹布巾子拿下来在长凳上掸了掸。 展昭坐下问道:“小兄弟,你可知道对面的铁匠铺为何今日没开门?” 小伙子道:“今天一大早我就看见王师傅出城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哩。展大人有事?” “哦,”展昭摩挲着桌上茶碗的粗糙的碗边:“前几日来帮朋友修件兵器,说好今日来取的,怎知他却没开门。你可知他去哪了?” “去哪儿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他和隔壁的李老板拉着几大车棺材一起出去的,我还跟他们打招呼来着,他们说给人送货去。” “隔壁棺材铺的李老板?” “啊,他们关系一向好的很。他们都是几年前到京城谋生计的外地人,王师傅来租这铺子的时候,嫌太大,正好做棺材生意的李老板也看上了这铺子,两人一合计就合租下来隔成两间铺面,还成了好朋友。” 展昭喝了口茶,在心里拼凑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又问道:“他经常帮李老板送货吗?” “可不是嘛,最近两个月李老板生意都好得很,听说是什么江浙一带的富商看上了李老板店里的手艺,时不时地订些棺材运回江浙去卖,所以最近他们时常运些棺材出城。哎,也合该别人发财呀!”小伙子摇摇头,眼里充满着艳羡。 展昭微微一笑,一口将那碗有些涩口却很解渴的茶水喝完,摸出两个铜板道:“多谢。”起身迅速离开了茶摊。 太阳刚落山,彩霞的明媚颜色却被突然翻滚而来的乌云掩盖,雷声轰隆由远而近,变天了。在郊外一荒僻的空地上,两具冰冷的尸身依然瞪大着眼睛,保持着死前惊骇的面孔,后颈窟窿中流出的血已凝固。他们身旁,还停着几口空棺材。人为财死,亦或是鸟尽弓藏?没有人说得清。 一个白衣人背负着双手站在他们尸体旁,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来,望向从脚下延伸出去的几道车轱辘印儿。这几道印子陷入荒地的泥土中颇深,一直延伸至不远处的山林中。狂风乍起,林木萧萧作响,眼见一场大雨即将落下,而地上的痕迹和线索将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白衣人凝望一阵,忽而展眉狡黠一笑,并不急着往树林寻踪而去,反而朝着另一个方向疾身跃起,但见身影几起几落,衣袂飘飘,已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