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当然有事。 陆万山正背负着双手,在前厅门口踱来踱去,虽然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看得出来,他很焦急。身后宽敞的大厅中,两列桌椅整齐排开,兼以盆栽点缀,几个下人正在洒扫。正上首则是一副紫檀木的桌椅,背后设有一张绘着山石松涛图的屏风。左手边的太师椅上正坐着一个紫色薄衫的年轻人,生得面如珠玉,眉眼极是俊秀,只是眉头微锁,紧闭的唇角边隐隐透出一丝凌厉来。一旁立着的侍女璎璎只觉得今天二少爷心事重重,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坐在那里反复搓着掌心里的两颗白玉珠子。可见他沉着脸,自己也不好多嘴,只好一边打扇,一边望着公子发簪上那颗颤巍巍的珍珠出神。 门外头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还没开口,陆万山就急着问:“怎么样?包大人收下了吗?” “收了收了!”那小厮忙不迭地擦擦汗:“包大人说谢谢老爷的良苦用心,一定准时赴宴。” 陆万山长长嘘了口气,找张椅子坐了下来。下人们眼快,忙递上一碗茶。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只可惜陆万山揭开来喝了一口,似不知其味,又重重把茶碗置在几上,忧色不减。 这时角门里头跑来个劲衣疾服的汉子,看起来矫健精悍,面目冷峻,他快步凑近那坐着的公子耳畔,低声说:“来了。” 那公子点点头,停下手中转动的玉丸,起身对陆万山道:“爹,孩儿突然有一朋友到访,需要去应酬应酬。” 陆万山不耐地看看他和那黑衣人:“包大人不多时便到,你可要速去速回,等下还要随我去正门口候着。” “是,孩儿速打发了他去。”转身走向角门,又顿住了脚回头,对欲跟来的璎璎说道:“璎璎,天热,你回听雨楼吧。”说罢一撩外衫下摆,径自从角门出去了。 午时已过一刻,热辣辣的日头照着陆府门前的一群人。陆万山、刚才那位二少爷,还有徐掌柜,后头跟着一帮小厮在门口远远眺着延伸而来的青石板长街。终于,长街的尽头缓缓冒出一顶蓝布小轿,向着陆府过来,越来越近。陆万山似乎忘记了炎热,眼盯着来人在面前落了轿,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算落了回来。 蓝布帘子掀起,走出一个黑面含威、着一身青黑外衫的人来,正是包拯。随包拯身畔而行的是一位单手提剑的年轻人,虽一路顶着烈日而行,额头上已渗着汗珠,颀长的腰身却依然挺得笔直,且眉目清朗、神色泰然,陆万山近年来虽甚少在外走动,却也料到此人必定就是包拯的左右臂之一展昭了。展昭身后紧随着两个剑眉虎目的汉子,乃张龙、赵虎。 陆万山将一行人迎入前厅坐定,立时有管事的吩咐丫鬟们奉上茶水果品来。包拯初落座时,环视四周,只觉下首长身玉立一年轻人,虽是静静立于此处,已是气象万千、傲气逼人,不由得多留心了几眼。陆万山叩头在包拯座前拜过,又一一见过展昭等人,对那立在下首的年轻人道:“仁斌,快过来见过各位大人。”又笑对包拯道:“包大人,这是犬子陆仁斌。” 那陆仁斌此时面上狂傲之色已收敛不少,恭敬到包拯座前跪身一拜:“草民陆仁斌,叩见包大人。”神情语气不卑不亢。 包拯心中有些欢喜,微笑着将他扶起,对陆万山说道:“令郎一表人才,陆老爷子好福气。” 陆万山谦道:“包大人过奖,这不肖子只是徒有其表罢了,实在是个不长进的。” 展昭闻言面上不觉浮起一丝笑意。陆万山所说的这个不长进的儿子,据他所知,除了一直帮忙打理钱庄外,近年来还在京城内外开了大小三间金铺、六家赌场,不但黑白两道交游甚广,且从未传出过半点劣迹。因他面容俊朗,行止风雅,江湖人称“陆二公子”。展昭平日里办案少不了出入赌场酒楼,因此也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是以陆仁斌见礼时,展昭忙起身道:“你我旧识,不必多礼。” 陆仁斌笑道:“平日与展大人见面时,你我皆是忙忙碌碌,礼数多有不周,今日得以请到展大人光临寒舍,让草民得尽地主之谊,实在是草民之幸。” 展昭也笑道:“陆二公子客气,不知近日生意可好?” “还好,”陆仁斌不再笑得那么自然,道:“托各位大人的福,尚能维持生计罢了。”听起来只是在自谦而已,但展昭既随包拯而来,知他必有难事。 主客各自坐定寒暄一阵,并未言及他事,摸约盏茶功夫,有管事的上来回道:“老爷,午宴已备好,夫人已起身去荷香阁候着了。” 陆万山起身道:“包大人,草民备了些粗茶淡饭,请诸位随我移步荷香阁用饭。” 荷香阁是后园一片荷塘上的三层阁楼,池面徐风阵阵,池边绿柳成荫,倒也清凉。包拯一边登楼一边举目眺望一阵,言道:“这园中景致倒打造得颇为精巧。” 陆万山忙回道:“这是小民当年特地请来苏州的师傅和匠人打造的,包大人若有兴趣,用完饭小民就陪大人四处逛逛。” 包拯回看他的神情,眼里透着洞察世事的精锐,缓缓笑道:“如此、甚好。” 登上阁楼,一华美庄重的妇人带着丫鬟缓步迎来:“包大人有礼。” 陆万山道:“这是拙荆。” 包拯道:“陆夫人请起。” 午宴并无特别之处。菜当然是好菜,酒也是好酒,但陆家的人只是聊些寻常话题,譬如山水天气,市井趣闻,仿佛寻常的家宴一般。只是陆老爷子的笑声总显得有那么点的不自然。张龙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