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被层层水波层层阻断,声音于原点徘徊,黑暗中流逝的时间模糊了感知,让人愈加头昏目眩。 幽深僻静的空间,仿佛沉没于与世隔绝的海底。 双臂环绕倚靠脇息,思绪逐渐脱节,眼皮灌铅似的沉重。 ……不能坠落下去。 唯独这一点毋庸置疑,脚底更深处,那里潜伏的东西,会让她不再是“自己”。 咕噜,咕噜,雪白的泡沫漂浮弥散,海草般柔韧的物体缠绕四肢,一点点往下拉扯。 不行,快住手。 这样的事,完全违背了她的本愿! 谁来阻止,谁来帮帮她,谁来…… “打起精神,晴光,马上要到关隘了。” 濒临崩溃的边缘,一只透明的手把她牵了出去。 阳光争先恐后涌入车厢,刹那间照亮少女的面庞,在瞳孔点燃无穷生机。映入视野的,是蹁跹起舞的漫山红叶,如火如荼的色彩,状似黄昏时分渲染天穹的晚霞。 树干笔直地勾勒天空,枝叶簌簌震颤,自然织就的地毯朝前延伸,马蹄与车轮组成清脆的乐曲。 “这些树是族里培育的新品种,”那只手牢牢地握着她,“质地坚硬,抗旱防寒,适合作房屋建材,观赏性也很棒。” “……啊,确实很漂亮。” 从发间摘下落叶,晴光出神地望着交织的叶脉。 “这么喜欢,在居地也种植一些吧,等到根系成熟,它们肯定会成为驹野独树一帜的风采。” “但由谁来照料呢?”晴光呢喃道,“一株幼苗长成这样的参天大树,需要数十年光阴。” “哎呀,你忘记陆之力的神通了吗?” 叶片脱离指缝乘风远去,晴光向邻座的人转过头,嘴唇快于大脑地回答,“老师告诉我的知识,我记得非常清楚。” “那么,小麦的收获时间?” “每年文月。” “苹果的摘法?” “保护果梗,自上往下采集。” “水稻移植的要领?” “拔秧要一气呵成,插秧要稳重仔细。” “不愧是晴光,这种方面也是个天才!” 金色束发的女人似是惆怅,又似是无奈,收起了笑容,抚摸着晴光脸颊上的伤痕。 “那时,你说要学习陆之力的耕作法,我以为你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之后每年丰收,你都如约来帮忙,不知不觉就教导了你太多没必要的事。” “整天都要训练,实现长老们的期望,我时常在想,年幼的你是怎么承受住那么多压力的?” “富士婆婆责怪我,说着不能浪费你的时间,却因为贪恋相处,不拒绝你的善意,优柔寡断到了厚颜的地步,丧失了作为师父的资格。” “富士婆婆?”晴光睁大眼眸,显得有几分可爱,“她跟着我,不是督促我认真干活?” “怎么会,婆婆担心你替我分担太多,耽误了自己的日课呢。” “我竟然没有察觉……” “她教我不要告诉你,”女人攥紧晴光的手指,“还有,婆婆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明辉和我,我们都谢谢你。” “晴光,谢谢你,谢谢你迄今为止的努力。” 比起言语带来的暖意,怪异与恐惧反而占据了少女心头,为什么郑重其事地道谢,为什么这么突兀地诉以衷肠。 像是卸下毕生负担,走上永远不会重逢的歧途,临行前必须把话说完才行…… 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晴光想要触碰逆光中的身影。 然而,隐形的锁链陡然伸展,从四面八方禁锢住她的动作。 寒意在背后狂涌,更多枷锁张牙舞爪袭来,一条又一条,把她拖回那死寂沉闷的泥沼。 手腕被粗暴拽动,接着全身失去平衡,晴光跌倒在地,拼命地摆脱束缚,宛如一头抵死挣扎的困兽。 女人保持着僵硬的姿态,坐视少女陷入黑暗。 她的神色纠结而痛苦,扪心自问,一定得克制出手的冲动。 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抵达梦与现实的交界,能再见这孩子一面,应该知足了。 难道要让来之不易的机会化为泡影吗? 但那是自己的幸运星,是最珍惜的弟子,捧着遍地打碎的尊严,泣血般低头恳求。 “救救我,金梨老师。” ——怎么可能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