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四目相对,皆含探究,屋外苍茫大雪里嘎然传出飞鹰展翅的翱翔之音。 青殷敏捷地奔向屋外,抬臂一接,那硕大雄鹰边鼎立在上,拢起羽翅。 她从信桶中抽出纸条,展开一视,神情骤变。 “有何事?”李明舒随之而后,不动声色地将少女的神情纳入眼中。 “周子湛轻易不会通讯,必是有万般火急之事。”少女眉头紧缩,凝目凌凌,攥紧了纸条。 李明舒若有所思,唇角一抿。 “今夜我外出,你且在府中,剑伤虽浅,但不宜多动。” 她上前,将饺子分碗盛好,端起:“先盛三碗去庭室,不够再来装。” 李明舒端着烫手的两大碗饺子,端正稳妥地放在了紫檀桌木之上,热气腾腾,冒着葱香,他看了眼就围在一张檀桌上举止随意、不讲礼仪地兄妹二人。 “坐着吃,我这不需你的虚礼。”赫连启凉凉地望向他,他咬两口,赞赏地看向青殷:“不错,我们阿殷都懂庖厨之道了。” 李明舒落座,端起碗,闻言看向青殷。 青殷弯起眉眼,脸不红心不跳:“这有何难,明年冬至咱们一起做汤圆,黑芝麻、豆沙、花生…” “……”李明舒默不作声地将亲手捏紧的饺子塞进口中。 目光所至赫连府中陈设俭朴、空矿无仆的样子,赫连启堂堂爵王后嗣、先皇后子侄,竟真两袖清风,不沾丝毫官宦腐朽之风。 就算是平常富贵人家,也是进出随仆浩荡,讲究排场显贵。 看来宗政聿德着实是提防赫连氏族,又或者赫连启果真廉洁修身至极。 静谧中,屋外门槛微动,脚步声齐平,带着玉环腰佩的清脆响动,未闻其人,先闻其声。 “长姐——” 青殷错愕抬头,入目一个梳着高椎髻、穿着流彩百花暗纹曳地裙的明艳少女闯进屋内,随之而来的是接二连三被抬进屋的规箱礼品。 那金纸凤腾包裹的御物看得她暗暗心惊。 “…嘉宁…?”她看着那些张扬奢贵的补品稀宝,下意识转头去看赫连启的脸色。 “长姐,赫连大人,我抛下宫宴特地来跟你们一起过节。”嘉宁言笑晏晏地瞻望赫连启,腰身转动,朝着下人趾高气扬吩咐: “你们快点,放着后就在门槛候着。” 赫连启压着绒眉,岿然不动地盯着屋内堆积如山的礼品规箱,他缓缓放下汤勺,起身,走到座前,向嘉宁公正行了一个朝臣之礼。 “臣,赫连启,参见嘉宁公主。” 年年如此,次次如此。 不曾有过半分亲近。 嘉宁咧开的皓齿收敛了几分,默不作声凝望着对方,良久才回过神,牵起嘴角一笑: “你是长姐的表兄,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行礼。” 赫连启面无表情地俯背: “君臣有别,您是金枝玉叶,臣,不敢高攀。” 掷地有声。 嘉宁一顿,却立刻要扶他: “什么高攀,父皇早知长姐冬至不赴家宴,要来赫连府,叫礼部一早拟好了礼单,可见父皇重视。” 赫连启眸光稠暗,郁色渐起,他埋头一字一句道: “无功不受禄,若是陛下的意思,臣更不能领受,还请公主将贵重物品带走。” 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嘉宁热情洋溢的笑容渐渐消失,她低头看着跪在地上一板一眼的魁梧男子,咬了咬唇角,求助般抬头,目光转至青殷。 青殷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五年前,恙族首领耶努奇为向昱朝示威,斩杀绥宁关驻守大将及其护卫千人,将其头颅堆积成尖塔,脚踏其上,耀武扬威。 昱朝旗帜被涂画成猪狗模样,耶努奇正式向昱朝宣战。 朝廷派国舅兼护国大将军赫连霁、以及从北魏投诚的副将聂成一道出征讨伐。 这一战昱朝中计,援军被调虎离山,护国大将军赫连霁携百余人抵死顽战,最后赫连霁身中百剑,暴戾而亡。 昱朝战败,皇帝震怒。 虽表面为赫连霁哀悼,为国捐躯,封其为武仁伯,却转眼遣散了麾下的宁安铁骑,连带着收回了赫连氏族其余旁支手上的兵权。 其嫡子赫连启自请为父报仇,皇帝却以护国大将军唯一血脉不可有闪失为理由,让他替父守陵三年。 三年后,以太子太保这样的虚职搪塞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