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用他们的马车刚到王府门前,便听外面一阵哭嚷喧哗。李善用把车窗打开一条缝,看见一伙披麻戴孝的男女被王府护卫拦在两三丈外,冲着他们的马车呼喊哭叫,偶有一两声高喊传过来,居然是“方修明打死人命”“均王包庇凶手”“逍遥法外”云云。 李善用看向方修明,发现他面上的神情陡变,却不是想象中的心虚、害怕或嚣张跋扈,而是愤恨隐忍之色,仿佛他才是受害者似的。 “怎么回事?”孟湉在一旁沉声问道。 方修明攥紧了拳头,说:“不过是几个闹事的刁民而已……” “本王没问你。”孟湉面色沉肃,与在绫锦院中为李善用打掩护而故意找茬时截然不同。 他从小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极厌恶宗室、豪强纵容家人仗势欺人、鱼肉百姓的恶行。均王本就因第一次见面时坚持要他称呼王叔,给他留下了装腔作势伪君子的恶感,如今遇到此事,自然而然地倾向于势弱的一方。 秦千里一直骑马随在车外,见孟湉示意,便即前去询问情况。不久,秦千里回来禀报,原来那拦路喊冤的苦主姓田,为首的是死者田严之妻,声称田严本是均州绫锦院的户头,因琐事得罪了均王的亲信方修明,被他仗着武功高强当场打死。田家人一纸诉状将方修明告到了州府衙门,谁知均王向州府衙门施压,将方修明保了出来,纵容凶手至今逍遥法外。田家无奈,只能忍气吞声拿了王府赔的银子先将田严的丧事办了,近日听说有京里来的大官路过此地,就来喊冤,盼着能为田严求个公道。 孟湉道:“你去将田严之妻叫过来,我问她几句话。” 李善用不赞同地皱起眉,却没有出言阻拦秦千里。田妻冯锦兰随秦千里来至马车前行礼,哭得眼睛红肿、满面皆是泪痕,口口声声请求“京里来的大官”主持公道。 李善用以目光止住孟湉,打开车窗对外蔼声说道:“我们虽是京里来的,但算不得什么大官,只是路过此地,无职无权,帮不了你。如果你想告行凶杀人,该去州府衙门。如果你想告均王包庇家人,该去大宗正司。” 冯锦兰垂头捂着脸呜呜泣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何尝没去州府衙门投过状子,可那当官的早已被均王买通,判了凶手无罪,再去也是无用。大宗正司远在京城,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得的?这煌煌盛世、朗朗乾坤,可怜我夫君活生生的一条人命,竟然沉冤莫白,无人主持公道……” 孟湉听不下去了,命秦千里接了冯锦兰的诉状,道:“如果有机会,我会替你转呈。” 冯锦兰将诉状交给秦千里,千恩万谢地去了。孟湉快速浏览了一下,目光凛冽地看向方修明。 方修明抿着嘴唇,未做一字解释,安排人将王府门前清了场,躬身回禀:“请襄王殿下和两位女官下车。” 方修明将孟湉与李善用送回房间,自去向均王复命。孟湉冷声说了一句:“别忘了把王府门口有人拦路喊冤的事,也向均王叔提一提。没想到均国民风如此不靖,均王叔也该上上心了。” 方修明应声去了。李善用皱眉道:“殿下又发什么脾气?” 孟湉道:“均王府能做出这等龌龊事,败坏皇家声誉,我还不能发脾气了?” 李善用讥道:“我倒不知道殿下何时得了大宗正司的职司了?” 孟湉火了:“你又来了,每次有事,你从来只肯向着别人,一次也不肯向着我。孟渥是太子是长兄,我不能说什么,可这个方修明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你维护?” 李善用见孟湉认真急了,只得闭口不语。 孟湉冷静了一下,缓和了语气,对李善用道:“我是怕你被人蒙蔽,均王和方修明表面上看着道貌岸然像个好人似的,实际上这均王府肯定有问题。” 李善用一怔,柔声问道:“殿下何以见得呢?” “我观察过王府里来往的下人,一个个肌肉虬结、筋骨强健,宫里的宫人们都是垂着目光不看人的,普通百姓遇见当官的也大多不敢抬头,只有均王府的下人个个眼神锐利、毫不避人,绝不是惯于服侍的人。 “朝廷有明令,王府内官、内使等使役人等都有定数,要审其年貌、乡贯,造册付长史司,若军民人等投充家人,窝主与正犯当一体治罪。依我看,均王不知从何处招揽了这一群凶悍之人,一个窝藏罪名是逃不了的,甚至窝藏盗匪,也未可知。 “都说侠以武犯禁,那苦主说方修明仗着武功高强行凶害人,我看不是不可能。” 李善用想了想,说道:“殿下就藩,路过均国,依礼拜访,均王依礼招待,亦不曾有失礼之处。至于均国宗室是否有不法之事,是大宗正司的职司,殿下初到此地,知之甚少,如果贸然插手,只恐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