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将前往何方?】 【白日的长空下,隐藏着无尽梦魇。】 “唔……” 她听见了古老的维尔契歌谣。 夜幕之下,燃烧跳跃的篝火映出每个人的身影,将围在一起的人们温暖照亮。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已一无所有,但毫无疑问,神就在他们之中。神与他们同在。 “为何要恐惧,为何要苦痛,为何要颓丧。” 神明向他们布道。祟不是可怖之物,它与我们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祟不是我们的敌人,它应当为我们所包容。 每个人都安静地听着,他们都有一张平静的面孔。 【即便是再伤痛的人,都会为信仰所抚平。】 陈虔礼终于认出了这个场景。这应该是最早的祟神教,而毫无疑问那个神明,就是普罗米修斯。眼前这个简陋的篝火晚会,正是他曾经向自己介绍的广场集会。 陈虔礼站在远处,安静地观看集会进行。她看见普罗米修斯示意每个人都闭上眼,真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就在那些信徒低眉垂目、向他祷告之时,普罗米修斯使用了自己的能力。 他的手中幻化出一只黑色的蝴蝶。一只蝴蝶从他指尖飞出,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蝴蝶翩翩起舞,落在信仰者的肩头,从他们的耳朵中进入。 那是祟。 她明白了。祟进入这些人的精神世界,然后对记忆进行修改,就是普罗米修斯一直在做的事。 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仪式,但普罗米修斯并没有因此感到枯燥乏味。那些虔诚的信徒之中,多是老弱病残、苟延残喘者。能保护他们的人,已经被祟夺取了生命;而他们想要保护的人,也早已倒在了不知何处。 那些黑色的蝴蝶进入人的体内,随后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在祈祷者的身边,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凭空出现。他们先是只有一个影子,而后是慢慢清晰的身体。最后,只剩下一张脸是看不清的,其他外形都与人类别无二致。 “这些是……” “那些人,是生者记忆里死去的同伴。” 不知何时,普罗米修斯已经走到她身后。两人默默地凝视这一切,看着信徒们站起身来,牵着那些无面幻影的手,向远处慢慢走去。 “……从你刚才向他们体内植入祟后,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空间,对吗?” 普罗米修斯没有否认。 “这片空间基于现实而创造,但我令他们以精神状态存在于其中。只要不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 想要的幸福,那是什么? “……你觉得我在欺骗他们吗?” 陈虔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要如何定义“欺骗”,这通常是个贬义词。然而单就行为而言,欺骗并没有褒贬之分,行为就是行为,不会用好坏去定义。 “我在万物之声中,听见了你的心声。”她望向普罗米修斯,对方也回视她。 “你想要给你的信徒一个庇护所,一个不因这末世而痛苦的家园。为此,你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力量,把他们全部带入你所制造的虚空之中。” “在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普罗米修斯伸出手,眼前的一切突然发生变化。光明的篝火消失了,空旷的野地上只留下一片黑暗。人们倒在地上,死去的人和生者同眠,漫漫长夜永远没有尽头。 “我为他们带去食物、衣服,指挥他们建立自己的家。我想建一个收容所,接纳这些南来北往、无处可去的人。” 在旷野之上,聚居建筑拔地而起,人们修建了最初的卡伦韦尔。那时候没有教团,也没有祟神。只有一个自称先知的普罗米修斯,帮助这个村在世界上立足。 也许最开始的生活也是充满希望,流离失所的人拥有了自己的家,他们对没有前途的未来产生了一丝幻想。 但正因如此,正因他们幻想过,跌落的时刻才更加惨烈。 祟病依旧在夺取他们的性命,而比那更加严酷的,是强盗、流匪和战乱。普罗米修斯不会总是待在这里,他一旦出去帮助别人,忌惮他的那些坏人就会趁机洗劫这个地方。抢他们的粮食财物,强暴村里的女人,把村里的男人聚集起来一个个虐杀。 这样的事不多,但只要发生一次就足够这个家园破灭。 即便普罗米修斯留在这里,也没办法阻止祟的肆意横行。几百年历史中,卡伦韦尔大大小小有过数百次祟病爆发。这和普罗米修斯没有关系,他可以延缓祟的活化,但他不可能清除这些祟。而一旦祟病爆发,活化的速度极快,他根本来不及救治,便会有大批大批人死去。 数百年中的每一天,他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他把一个小村落,逐渐带领成为一个小镇、一座城市。留下来成为他信徒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称呼他为“祟的神明”。 一开始,普罗米修斯并不想要这个称号。他不相信神的存在,更不认为自己有那种本事。然而后来发生的事逐渐转变了他的看法: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信仰他是神明的说法,人们开始向他祈祷,他们原本麻木的眼神里逐渐出现了希望。 【希望祟神保佑我的家人健康】 【希望祟神大人让他平安归来】 【希望祟神大人护她继续活着】 人,因愿望而活,因失去愿望而死,也会因愿望而死。普罗米修斯恐惧那些希望的目光,所有人的希望都压在了他身上,令他无数次想要逃离。 可他也走不掉。他已经是这些人的精神支柱,没了他,他们又要因此而受苦。 “几百年里,我时常痛骂自己虚伪的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