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教育局考核组还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驾临高马宅中学。但出乎全校师生意料的是,考核组在高马宅中学待了一整天,除了两名教研室人员分别到了初三年级两个班听了一节课而外,没人知道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到底为何。 方项东心猿意马一整天,直到下午放学也没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算稍微平静了一些。方维仁走进教室,破天荒的宣布,因为学校有事,今天的晚自习就不用上了。教室内出现了一阵骚乱,学生们纷纷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到底什么原因竟然导致晚自习也不用上了,没人愿意去深究。 紧张了一整天的方项东收拾好书本,抬眼望向教室前方,却发现宛梅郝晓珍二人依然坐在课桌前纹丝未动。对郝晓珍这一行为,方项东很好理解,因为晚上她必须去马庄临时剧场拉大幕赚钱,不愿放弃放学后这一段时间的学习机会。除非必须,从不愿在学校多呆片刻时间的宛梅,为何也没有抓紧时间离开? 方项东对郝晓珍走不走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宛梅。方项东正在迟疑着是不是等宛梅,一个身影越过他的左侧,走向教室的前方。不用辨认,方项东也清楚是马明涛。 马明涛一改过去吊儿郎当的形象,走到教室正前方的讲台处,车转身,先是向宛梅瞥了一眼,随即将目光紧盯郝晓珍,一本正经说:“晓珍,今晚七点半你还得去临时剧场干活,估计都得干到半夜,别傻坐着了,还是跟我一起先吃饭去。” 自小长到这么大,除了父母,郝晓珍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约她一起吃饭,脸颊上立刻飞起一片绯红,结结巴巴道:“俺......俺从家,从家里带了,带了饼,饼子......”由于过于慌乱,从书本内掏出的那块玉米饼掉落到地上。刚要弯腰去捡,马明涛紧走几步过去,一脚踏住玉米饼,用力一拧,玉米饼顿时成为碎末。 郝晓珍家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以红薯面作为主食,只为郝晓珍在同学面前稍微保持一点颜面,刘改花才单独贴了一锅玉米饼,作为女儿一个星期上学的主食。望着地上的碎渣,郝晓珍内心充满了怒火,但生性腼腆的她,只能拿充满了血丝和泪光的双眼,怒视着马明涛:“你......” 马明涛无奈地摊开双手,一脸坦诚:“你的中晚餐整天就是玉米饼,吃长了人哪能受得了,马庄街上新开了一家羊肉馆,就在临时剧场对面,我请你去那儿吃去,还不耽误晚上干活。” 郝晓珍对马明涛厌烦到了极点,一改常态,扭头往方项东瞥了一眼,向马明涛声色俱厉道:“不去,我不稀罕。” 个中经验丰富的马明涛,从郝晓珍瞬间一瞥看出点什么,内心翻腾起一阵醋意,仍不死心地伸出一只手,企图拉扯郝晓珍:“你从家带的饼子都碎了,还是跟我去吧。” 从郝晓珍身后伸过来另外一只手,一把打落马明涛:“既然你愿意请客,请郝晓珍一个人多没意思,要请就把大伙都请了。”宛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盯着马明涛。 宛梅主动要他请客,马明涛简直有些忘乎所以了,语调都变了:“请,我一定请......” 宛梅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同学们,听到没有,马明涛今晚要在马庄羊肉馆请客,大家不能不赏光哟!” 初三一班虽经过上学期末一轮淘汰,留下来的学生仍接近小四十,要是都让请客,即便把自己卖了也请不起。现在已是深秋季节,马明涛脑门上很快见了汗。小混混自然有小混混的处事方法,马明涛脑筋一转,有了主意。他把双眼瞪了起来,摆出一副凶巴巴的神情,环视着整座教室。 1980年代末,仍然存在的巨大城乡差距,这些农村孩子对马明涛这个城里转学来的小混混,存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心理,当马明涛的目光扫过来时,不自觉的都把脑袋低垂了下去。 整座教室没有一人响应宛梅的提议。马明涛顿时得了意,目光一挑,笑嘻嘻跟宛梅说:“看到没,他们都是狗肉端不上席面,只有咱们三个一起去了。” 宛梅没有理会马明涛,不甘心的把目光投向了教室最后排的方项东,大声叫他:“方项东,你同桌要请客,别人不肯赏光,难道你也不给面子。” 马明涛时不时炫耀来自城里的优势,出于少年必不可少的自尊,方项东真心不愿参与他的吃请,如果马明涛仅仅只是请了郝晓珍,他根本不会参与其中,现在宛梅竟然主动要去参加,方项东不能不动心了。紧走几步赶了过去,站到马明涛近前说:“既然你愿意请客,赶紧走吧。” 按马明涛的心理,全班同学谁都可以,唯独不愿方项东参与其中。但为了保住在宛梅郝晓珍二人面前的颜面,只得勉为其难说:“走,谁不请谁是孙子。” 以郝晓珍的性格,随着男同学下馆子吃饭,是根本不敢想象的事,但此刻她的内心世界与方项东毫无二致,宛梅方项东二人在一起,没有她在旁边监督哪行。 一行四人带着各自的心态,很快来到马庄街上。马明涛说得没错,在棉花收购站改造的临时剧场对面,一家新开的羊肉馆,粉刷一新,沿着大门门框两侧,挂着此时农村还难得一见的闪烁不定的彩灯泡。 马明涛摆出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态,大踏步就往大门里闯。前脚刚跨入门槛,就被一双大手扯住了衣领,一位高大威猛的壮汉,一双大眼怒视着他。“这是谁家的娃子,哪里不好玩,往这里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