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一辈子只做了两件活儿,一件是种地,一件是摆弄木头。 现在,爷爷只用一支笔,便将曲线直线画得明明白白。那些古老吉祥的图案,已经刻在了爷爷的心中。爷爷没有参照物,只是随手一画,便将一副百鸟朝凤图画在了松木上。 终于,爷爷发现家里不仅有他,还有楚梦之,而楚梦之是记名弟子了。 师父总应该教徒弟,不管楚梦之听不听,爷爷还是开始说话。 爷爷说,古代的木匠需要掌握各种雕刻工具和技术,能够在不同材料上雕刻。现在都用机器做家具了,这些老手艺都被丢了。他想过让姚志信他爸学木匠,但姚志信他爸看不上,姚志信心思不定也没兴趣。 姚志信这才想起,爷爷不只一次问过他,要不要学木匠。但学木匠不仅要学画画,还要会算数,又要在写作业之外多一样繁琐事情。他光听听就打哈欠,爷爷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他现在总算明白,原来他和爷爷之间的话题只有吃喝、睡觉和木匠,没有共同话题当然没什么可聊的,就像他和同学也没话题可聊一样。 爷爷画的鸟头上有一块黑色斑点,可能是空心。若是这斑点继续扩大,这只鸟也会雕不成。 爷爷说,这就考验木匠脱地的功夫了。 这幅画是浮雕,脱地需得四五层,描线也就需要四五次。层层渐进,这黑点也十分好处理。若是里面空洞大,那便把鸟变作花。若是空洞小,或者没有空洞,只是黑斑,便能将黑点用作鸟目。这么一来,一点木料都不会浪费。 不会雕刻的木匠,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木匠。 爷爷每次说到这句话,即便弓腰,也会立即挺直,直到说完这句话才会继续埋头干活儿。 楚梦之感慨:“我以为时过境迁,只有那些国工大师才有这本事。” 爷爷满面荣光地说:“大师是大师,那得考。我的手艺还需要考试才能让大家都认可,这几十年木匠不就白做了么。” 话已经说到这里,爷爷便不能不讲传承。 姚家祖上是从BJ逃难来的,路上吃了不少苦,是得了神灵庇佑才辗转到巫山。神灵说不走了,他们也就在巫山定居下来。 姚志信问:“神灵在哪?是不是就是神女庙里抓孩子的妖怪?” “神灵是神灵,妖怪是妖怪。不一样的。”爷爷话锋一转,又说,“在战乱时候平安逃来巫山,确实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但古代人知识有限,怪力乱神之说不能信,要相信科学。” 姚志信不止一次听到过这句话,但是如今楚梦之好端端站在面前,他便觉得爷爷是一叶障目了。大人口中的实话要分对谁,要分场合,要分心情。要从大人口中分清真假,比考试拿A还难。 一走神,爷爷已经说到,大清覆灭,军阀四起,村里很多人先后逃难来了云华村,只有丁家等少数几户是本地人。这偏僻的小山村,现在是落后了,但在战乱时候却是避祸的好地方。重庆被轰炸的时候,巫山也遭了劫难,但云华村与巫山县城距离那么近,却只受过两枚炮弹。 爷爷数了数时日,哪怕是重庆被轰炸那年出生的孩子,如今也是85岁高龄。村里还有两位,但因为山里条件有限,都已被儿女们接到巫山县城养老去了。时间过了太久,旧事已无人记得。 楚梦之后退小半步,眼中恍惚有光亮,似乎十分伤心。 姚志信大概明白,若是无人记得往事,宋瑶的下落也就无从查起了。 他想,大人嘛,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姚志信代替楚梦之问:“爷爷,你晓得村里有个叫宋瑶的人吗?” 爷爷看了过来。 姚志信也知道自己问话突兀,又解释:“我听宋奶奶说,有个叫宋瑶的,年纪很大嘞。” 爷爷长叹一声:“没听过。” 姚志信不甘心地问:“那有没有听别人说过?” 爷爷严肃道:“你从哪听说这个人呢?你一天不做作业到处跑,丁子星他妈来告状,说你祸害了人家林子。宋奶奶也说你问些莫名其妙的,是魔怔了。你到底啥时候才能乖些。” 姚志信鼓起腮帮子,心说,林子不是他祸祸的,他去宋家也是为了帮助楚梦之,怎么就他一个人错了呢。 他不满道:“又不是我。” 爷爷没好气地说:“我又没骂你。做错了承认错误,有那么难吗,我看你是挨打挨少了。” 楚梦之劝:“姚志信还是挺乖的,里面可能有误会。” 爷爷气:“能有啥误会,他就是皮。” 楚梦之刚想开口,被姚志信拉住。 姚志信挺起胸膛说:“就是我,咋了。他家林子好稀奇吗,我去逛逛都不行了,他丁子星还来找我嘞,我家林子长草我也没怪他撒种子。” 若非楚梦之拉着,姚志信指定要吃竹鞭炒肉。但是楚梦之护着姚志信,爷爷无可奈何,就说:“等会儿去割草,让你看看不读书是啥下场。” 爷爷还是摆弄木头,楚梦之在一旁听课。姚志信受了委屈,光明正大地把作业本撕了,折纸飞机玩。他把纸飞机飞出去,又捡回来,如此反复,直到自己也觉得无趣,便把纸飞机拆了折成船。等纸玩软烂了,雾气也都散了。 爷爷要去地里除草,叫姚志信扛锄头,还不准楚梦之帮忙。 家里的果树林总是被爷爷分做两部分,一部分有草,一部分没草。有草的是打了除草剂的,一段时间不管,泥土还算干净。但还有一半是没打过除草剂的老树,一周不管,草能没到脚踝。 爷爷总说,把不打药的留给爸爸。果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