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带着楚梦之的父母,走走逃逃,却离去西安的官道越来越远,被逼入了河南境内。 而六月大旱,山西、河北等地不降雨,庄稼枯死。河南号称天下粮仓,来乞食的流民更多。他们拖家带口,逃亡中已弄丢了些粮食,此时不足糊口,还拖着两个重病的老年人,更是举步维艰。 吃不饱,也没钱看病,很快楚梦之的父母便撒手人寰,在官道旁草草掩埋。 逃亡中,两位姐姐及家人,和宋家走散了。宋母去寻,却被流寇所杀。 宋家人原想复仇,忽闻京城已破,敌人开始追击西狩队伍,宋家父亲便觉得河南也待不得了。 传闻,湖广总督拒不参战,只花力气制止地方动乱,还与洋人签订了章程。于是,宋家继续南逃到湖北。 途中,他们又遇到匪徒。宋瑶为嫂子挡刀,被匪徒一刀抹了脖子,连遗言也没留下。可嫂子只逃了两步,便被一刀捅了心脏,也毙命了。 宋家原以为能在湖北觅得栖身之所,但他们只是流民,只有种田的本事,又听不懂湖北方言。倍受驱赶不说,连扛麻袋的活也找不到。好在路上还剩了些家当,靠典当乞讨勉强为生。 跑江湖的规矩,若尸身不得落叶归根,便以衣裳或随身物替代入土。 即便日子再难,宋家父亲也为每人都保留了一件衣裳。衣服在一起,如同一家人还在一起一般。 路途艰辛,宋家父亲沿途保护家人,已是新伤加旧伤,回天乏术,没过几日也仙去了。此时,人丁兴旺的宋家只剩两男一女而已。 宋家哥哥在码头上听说,京城圆明园已被烧成木炭,皇帝下落不明。等皇帝得人从龙,必降罪湖广总督,说不好就会发兵。 消息真假难辨,但一路行来,宋家人已如惊弓之鸟,不敢停留。 因商量好去西安,是早就定下的计划。 宋家哥哥决定沿大江直上,先入蜀,再去西安。 途径巫山,楚梦之醒了,宋瑶也醒了。 短短几个月,已物是人非。出京城时的十几个大活人,变成了一件件打着补丁的衣物。 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若是太平盛世,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顺遂得意,何来家破人亡的愁苦。 楚梦之想,他和宋瑶好不容易在巫山重逢,他还没来得及和宋瑶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宋瑶怎么能死呢。他知道姚志信的话毫无根据,可心底没来由的害怕,又止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村里要搞文化是个好兆头。说文化,难免说到历史。提到历史,他就能知道村里那些怪志传说究竟是怎么来的,然后弄清楚,他沉睡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哪怕他给不了宋瑶一个交代,他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楚梦之拿着木料想入了神,和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姚志信以为楚梦之在难过,灵光一闪,拍拍楚梦之的肩问:“你是玉妖,宋瑶是啥妖,对她唱歌管用吗?” 楚梦之自己也不知道,也就无法回答。 姚志信叹:“算了,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楚梦之心中一刺,忍无可忍地问:“你可有过在乎的事?”没心没肺的。 姚志信抠抠脑袋说:“有啊,我想找到我妈,还想考个好成绩。” 楚梦之又问:“那我告诉你,你妈死了,你会好受吗?” 姚志信眨眨眼,莫名其妙:“死了就死了呗,就算真死了,我唱号子又不能把她救活。” 姚志信不理解楚梦之为什么生气。他12年没见过妈妈,一点都不想。楚梦之约莫至少几十年没见过宋瑶了,这思念又从何说起呢。 楚梦之一挥手,用塑料膜裹住木料,完成了爷爷交代的任务,一阵风似的躲进了房间。 姚志信走到门口,关心道:“你想开些。” 楚梦之凌空将堂屋的灯点亮,打开了姚志信的文具盒,指了指门外。 姚志信回头一看,气道:“我现在收回找妈妈的愿望,换成不做作业。” 话音刚落,姚志信觉得脚上霎时轻了起来,低头一看,他正在飘。飘到书桌前,他双脚落地,再一抬眼,侧屋的木门已经关上了。 姚志信不服气,过去拍门:“有本事别用异能。” 木门又开了。这一次楚梦之将他丢到书桌前坐下,才关上门。他动弹不得,叫骂楚梦之仗势欺人,狗咬吕洞宾,各种各种。但他嗓子喊哑了,楚梦之依旧一声不吭,木门依旧严丝合缝,他只能认命。 一放假,那些学过的知识就像是虫子遇到冬天一样,彻底沉寂了。作业到底是不会做的,姚志信看看这道题,只觉得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再看下题,恍惚记得有书上有结果。可一本书那么厚,到底是哪一课却又不记得。 他翻来翻去,勉强找了两题来做,只觉得哈欠连连,已经快坐不住了。 他开口喊:“行了,我都做了作业,你还想啷个。你别不念主仆情分……”话没说完,只觉得肩头一沉,连话也不能说了。他只得趴在桌上,头枕胳膊,拿着笔画乌龟。 度日如年中,还好爷爷回来了。 他下意识站起来,竟然能动。再一看,楚梦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房门。 爷爷看看他,又看看楚梦之,说,“看来,你不服我管,倒是和你楚叔叔好。”又对楚梦之说,“小楚,以后你除了跟我学手艺,就监督他做作业吧。” 他瞪向楚梦之,和楚梦之看了个对眼,又都同时扭开头。 爷爷没有察觉他们相互不情愿,而是喜滋滋地去检查木料打包的情况,夸楚梦之心细。 那些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