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皇城内的洪庆宫(今南池子普渡寺一带),原为明朝的皇城东苑,是皇帝经常游幸之地,景泰年间,明英宗被瓦剌放还,回京后幽居于此,因此英宗复辟后曾对此地大事建筑,使之成了皇城中一个独立的宫殿群,现在它是大清皇叔父摄政王、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的府邸。 多尔衮,这个大清王朝事实上的统治者,今年三十四岁,生得虎背熊腰,方头大脸,眼睛睿智犀利,一部蓬松的络腮胡子尽显狂野之气,此刻正像一头困兽似的在大殿里来回踱着步。 他有一件事吃不准。 昨天,也就是顺治二年(1645)闰六月初四日,他收到了两份奏章,一份是定国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从南京发来的,另一份是靖远大将军、和硕英亲王阿济格从黄州发来的。 两人都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多铎五月十五日占领了南京,五月二十二日俘虏明朝弘光皇帝朱由崧,在收取了南直隶十四个府州之后,又命贝勒博洛于六月十四日攻占杭州,监国还不到十天的明朝潞王朱常淓出降,湖州、嘉兴、绍兴、宁波、严州(府治今建德)等府州官员也都纷纷纳土归降,江南已经基本收服。 阿济格则在三月到四月间,于邓州、承天(今钟祥)、德安(今安陆)、武昌、富池口(今阳新县境)、桑家口、九江等七地,与李自成所部接战八次,八战八胜,逼迫李自成退入幕阜山区,并于五月初死在了九宫山乡勇之手,此后阿济格又挥师连下河南、湖广、江西、南直隶等地六十三座城池,长江沿线俱已收服。 多尔衮不太在意江南怎么样,明朝那些只会耍嘴皮子和窝里斗的草包,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在他眼里,唯一的对手只有李自成。 这个对手战力强悍,坚忍不拔。 去年十月,他轻视了这个对手,结果立即就在怀庆府(府治今沁阳)被狠狠咬了一口,连丢济源、孟县两座县城,怀庆总兵金玉和领兵出战,在柏香镇几乎全军覆没,金玉和与副将常鼎、参将陈国才阵亡,让他不得不改变计划,急令攻取江南的多铎改变方向,和阿济格一起夹击李自成,这才把李自成逼出陕西。 他至今都有些后怕,觉得如果没有怀庆之战,真让多铎南下江南了,阿济格独自在陕西也许会撞得头破血流。 要说这样的李自成轻易就死了,他有些不太相信。 多尔衮回身走到书案前,翻出阿济格的那份奏章,找到他已经读了很多遍的那一段,又读了起来:“贼兵尽力穷,窜入九宫山。随于山中遍索自成,不得。又四出搜缉,有降卒及被擒贼兵俱言自成窜走时,携随身步卒仅二十人,为村民所困,不能脱,遂死之。因遣素识自成者往认其尸,尸朽莫辨。或存或亡,俟就彼再行察访。” “尸朽莫辨!尸朽莫辨!”多尔衮恨恨地念叨了两遍,终于控制不住,冲着门外喊道:“来人,传内院大学士洪承畴来见。” ********** 洪承畴很快就来了。 这人本是大明延绥巡抚、陕西三边总督,后任兵部尚书、蓟辽总督,于崇祯十五年(1642)松锦大败,被清军俘虏后降清,长得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却仍然是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一根白发也没有,双目炯炯有神,胸前长髯飘飘,单论外表,妥妥是那种令人一望便会油然起敬的人物。 “臣洪承畴叩见摄政王。”洪承畴放哇哈拜倒在地。 “洪学士请起,”多尔衮笑道:“来呀,给洪学士看坐。” 洪承畴谢恩后,在宦官搬来的椅子上坐了,只见多尔衮去书案上拿了一份奏章,转回身摊开来,问道:“英亲王这份奏报,昨天已在朝上宣读过了,学士你怎么看?” 洪承畴知道多尔衮问的是李自成的事,他对此早有看法,闻言不假思索,立即说道:“前明兵部尚书杨嗣昌在崇德三年(明崇祯十一年,1638)搞了个‘三月平贼’的计划,明军各部追剿甚力,闯贼接连失利,损失惨重,只剩下不足千人,窜入了川陕之间的大巴山区。” “这件事本王听说过,”多尔衮说道:“不是说他在潼关南原被你和孙传庭联手击败,降者数十万,委仗邱陵,不得不抛弃妻子部众,仅带着十八骑逃入了商洛山中吗?” 洪承畴笑道:“那只是讹传罢了,当时还有传言说闯贼死在了这一战呢,全都不可信。” “还有这种传言?”多尔衮心中一沉。 “是的,当时不少人都信了,但在臣看来,只要略加分析,便不难判断那都是子虚乌有。” “怎么说?” “当时,闯贼在陕西屡败之后,于当年五月进入四川,兵力已经不足五千,又先后在广元、南江大败,只剩一千四五百人,夺路窜到兵力空虚的城固县,打算在此南渡汉水,取道石泉、兴安往湖广、河南去,结果在渡江时又遭到左光先部袭击,当场投降六百余人。至此,闯贼所部已经不足千人,不往山里躲避,却去潼关送死吗?而且,从城固到潼关路途遥遥,沿途又有明军堵截,就他那么点人,别说到得了潼关到不了潼关,就算到了潼关,又哪来的‘降者数十万,委仗邱陵’呢?事实是,别说他没到潼关,就连我也没到潼关,而是在汉中府的西乡前线就近指挥,根本就没有潼关南原之战,李自成便是想死在这一战中都死不成。” “原来是这样,”多尔衮摇头苦笑道:“传言竟然离谱到了这种程度。” “是呀,”洪承